停尸柜内依旧是一片虚无, 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还在缺席。
外面人还没走,钟成说尽职尽责地扮演尸体。
微小震动渐行渐远,终结于重门关上的沉闷一震。接下来是咔咔哒哒的机械上锁微动, 钟成说“感受”得比之前更加鲜明。
他的感官还在变敏锐。要说之前的触感是沾满脏污指纹的屏幕, 现在有人将那层污垢全部清走, 他所感受到的东西焕然一新。
……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侥幸躲过开肠破肚,兴奋与恐惧交织, 钟成说的肌肉微微颤抖。
他终于可以勉强冷静地思考。
体表的液体微黏, 触感相当熟悉, 像是他自己惯用的高档保鲜涂液。它能够一定程度上保持细胞活性,延缓生物体的腐败。不过这种涂液有时效, 要保证最好的保鲜效果, 每过24小时都需要一次保养。
来人是来为他“保质”的。“暂时不需要解剖”指的可能是他身体还算新鲜, 没有特别分割内脏、单独保存的需要。
看来这个机构很珍惜他的肉体。
沉没会。
钟成说瞬间下了判断,魏化谦是他的血亲。对于修行者来说, 血亲的尸体是绝好的祭祀材料。
至于尸体本人生前是不是科学岗, 对这一点没有影响——无论修行者还是科研人员,人一旦去世, 留下的尸体只不过是“死物”。
但沉没会可没有入侵符宅, 当场行凶的能力。袭击者很可能属于第三方势力,自己的身体只不过被这个第三方交给了沉没会。
现在他的头上悬着一把大刀——魏化谦打算什么时候用他祭祀, 钟成说还真说不好。在最糟糕的情况发生前, 他得尽快溜掉。
逃跑之前, 他只剩一件事情需要确定。
钟成说拿不准自己是不是死了, 也不知道以这种姿态出门会不会慢慢腐烂。毕竟哪怕是僵尸, 都要确保头颅完好。他的情况前所未见, 必须要谨慎。
他再次努力集中精神, 试图加强其他知觉。冰冷空虚的停尸柜里,记忆中的种种感受显得遥远而模糊。混沌的记忆里,只有一种事物仍然鲜明——
那是温暖的,柔软的,散发出殷刃气味的翅膀团。
霎时间,“逃不出去”的恐惧再次放大。钟成说全身一震,肢体与知觉犹如刹车坏掉的车,愈发难以控制。
他有种明确的感觉,那份名为“恐惧”的情绪正将他慢慢腌入味,带来种种未知的变化。他会变成什么样子,这件事会怎样结束,钟成说第一次全无概念。
不过他当下能够明确的,确实有两个事实。
第一,恐惧于他有一定益处。
第二,刚才那人说了,他的神经还具有活性。经过钟成说自己的验证,他能通过残缺的肉身获得一部分感官机能。
那么“恢复”就变得简单了。
自己没有衣服,可以抢。没有武器,可以抢。
没有脑袋,或许也可以抢!
而时机来临之前……耐心,必须耐心。
钟成说忍受着虫蚁噬咬似的恐惧,继续翻身,感受,习惯这份全新的状态。
……
海谷市识安园区,问询室。
这个不大的房间门锁紧闭,所有设备全部关停。拜周围的层层术法防御所赐,它成了一座绝对的孤岛,可以说是识安最“保密”的地方之一。
这回,符行川坐在了被问询的那一侧。李教授坐在单向玻璃后,脸色青白得吓人。
“你疯了。”
李念说道。
“你刚把项江这个大麻烦扔给我,还嫌现在不够乱?你要由着殷刃闹?……还是说,一确定那是大天师钟异,你们符家上下都打算把他当祖宗供起来?”
他放在询问台前的手紧紧攥起,眼底下有了隐隐的青黑。
“因为中意的凡人去世,他就要把识安当工具寻仇,不想听半个不字——这就是你缔结灵契的大邪物,符行川。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人性’这东西赌不得。”
再好的人也不是活佛,总有热血上头丧失理智的时候。但对于殷刃,他们谁都承担不起此人失控的后果。
符行川啜了口拿铁,他听着舒缓人心的音乐,把玩起盆栽绿植的叶尖。
“老李啊,喘口气。”他安抚道,“太激动对身体不好。”
“符行川——”李教授咬牙切齿。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认为当务之急是搞清楚殷刃的邪物种类,掌握他的弱点,好让识安不至于任人拿捏。”
“有问题吗?”
“有,我不是紧急事态处理部的部长了,我不想动脑想这些事——唉唉唉你别砸窗,我开玩笑!”
符行川看到单向玻璃咚的一震,毛差点炸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