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陌被封入地面时, 讶异与玩味的情绪大于愤怒。
这本该是次很简单的任务。他潜入识安凶煞的脑袋,把那只凶煞最重要的回忆扭曲。只要将记忆篡改得够过分,它绝对无法维持现在的平和状态——原本温顺的凶煞突然发疯, 识安将从内部遭受重创。
在记忆世界里碰见识安的人,沈陌是有点意外的。不过识安对于凶煞的研究从未停过, 探寻到记忆世界也是情理之中。
沈陌万万没想到, 面对记忆中蜕变的凶煞, 识安几人居然还有一战之力。
被层层封印包裹在地下深处,沈陌在沉睡的凶煞体内大笑出声。
凶煞孵化过程中, 他对外界的感知逐渐模糊错乱。他只记得识安那几人怎么合作的——分析术法的那条狗, 十有八九是符行川。
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小子,居然落到这个地步,沈陌只觉得滑稽非常。
乐够了,他屏气凝神,发动能力。如同从海底浮向海面,周围逐渐明亮,身周的冰寒与沉重也逐渐消失。沈陌“浮”出这份记忆,他飘荡在那个危险而未知的空间内, 任由思维发散。
凶煞被封印, 陷入沉睡。接下来, 无论他怎么扭曲外界的情况, 它的记忆都无法被修改了。再来一次也未尝不可, 但识安有了防备,故技重施没什么意思。
按理来说,他该迅速撤离。
……要是他还在识安, 这确实是要紧急撤离的情况。沈陌哼笑两声, 他平复精神, 再次“沉”了回去。
黑暗与冰冷再次袭来。
黑暗之中,沈陌能隐约察觉一团大而灰暗的物事。比起它,周围漂浮的小团子简直像珊瑚礁里的鱼苗。形容归形容,其实这些东西没有明确的“体积”。大小之类的模糊感触仅停留在他的脑海,沈陌没有蠢到去睁眼观察。
他瞄准方才浮出的方向,原路返回。
事情有蹊跷。
千年前,凶煞在完全降生前就被封印了。而识安还能凭借记忆里大天师的操作有样学样,他们哪儿来的那么清晰的记忆?
这简直太有意思了。
沈陌再次坠入了记忆的世界,这回他没出错,寻到了他原计划要用的身体——佝罗军的第一修行者,那位掌控污染物的“半步卡戎”。
血腥废墟中,沈陌动了动新身体,熟练地融进墙壁。他极力压住气息,只从废墟伸出张开两只眼,看向识安众人的方向。
那只重现过去的黄粱还瘫在地上,和液体没什么区别。女童与狗还在凶煞被封印的地方转来转去,疲惫不堪地加固封印。
顶了大天师壳子的人木桩般杵在原地。
果然,果然。沈陌放松疲惫而残破的身体,思维转得轻松愉悦。
凶煞沉睡了,记忆世界却没有就此结束……就像有谁的记忆,继续维持着世界运转。识安那边,绝对有新鲜的好情报。
阴影之中,他耐心地窥视,连一颗沙砾都没有弄掉。
【我跟我脑袋里的东西交流过了,它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的。】
两个小时过去,黄今终于昏迷够了。
【殷刃卡在了一个bug似的地方,丧失了所有感知,他也不清楚自己在哪儿。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和村外那俩汇合,继续重现当年的真相。】符行川抖抖满是尘灰的毛。
钟成说终于动弹了:“不去找那个人?”
说这话时,他的身体微不可察地一倾。钟成说倾斜的方向,正躺着一大片房屋废墟。
听钟成说用“那个人”称呼殷刃,符行川顿了几秒,颇有深意地瞧了钟成说一眼:【先读完来信,比漫无目的地乱找好。】
钟成说恪守肉俑本分。他只
是点了点头,没再吭声,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听到还要兼职放映机,黄今发出一阵叽叽悲鸣:【自从这东西挤进我的脑袋,我默画一万次清心符了!】
“练习很有用。”葛听听安慰他,“还记得之前的符天异吗?他进步了好多。”
许是想到了符天异被殷刃操练的惨状,黄今摊得更平了,动作带着十足的绝望。
一行人咋咋呼呼地休息到中午,黄粱终于恢复了球状。钟成说也会将渗血的手按上黄粱,为它的幻术提供力量。
他的动作沉默而乖顺,就像真正的肉俑。
幻境来了个断点续播,千年前大天师的身影再次出现。殷刃目送人形邪物带着孩子们走远,才一步步走向村外。
大天师的步子比来时还虚弱,若说他之前在遮掩弱势,这回连藏都不再掩藏。
幻象中,佝罗军的卡戎从一根焦黑木梁上浮出面庞,一双眼贪婪地盯着大天师的方向。他的目光从殷刃空出来的手,移到藏有恶果的胸口,表情混合了恶毒与渴望。
识安几人则认真看着此人鬼鬼祟祟地模样,一路跟着走向村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