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默看着林月芽,再次怔愣出神。
一声响雷将二人片刻的安静打破。
叶默私心不舍,却还是开口催她:“要变天了,你快些回去,莫耽误了府上的差事。”
林月芽却没急着走,她将手中的伞举到叶默面前。
侯府的路就几步远,只要她跑快一些,不会被淋着。叶默来这里等她本就已经绕了路,若是让他淋到雨,林月芽会心里愧疚的。
见叶默不收,林月芽有些着急,她指着叶默怀中的书,用力做出口型:你不怕,它们怕。
叶默轻笑,终是接过伞,“好,伞我收了,下次见面还给你。”
林月芽松了口气,准备离开时,她忽地想起来还有一事,忙从怀中取出荷包,递给叶默。
叶默又是一瞬的怔愣,随后赶紧将东西接到手中,这荷包虽用的普通布料,却十分精致,尤其是上面那两个字,竟像画上去的一般。
叶默忽然想到什么,不可置信地抬眼看她,“你不是不识字么?”
林月芽笑着在他怀中的书上点了一下,接着又拍拍胸口,做出缝东西姿势。
叶默看明白了,开春的时候,他送给林月芽一本刺绣锦集,上面有他的名字。
林月芽聪慧,即便不识书上的字,那些图案上的款式,她也能自己琢磨出来,这荷包上的那朵海棠的样式,就是和书上学的。
见叶默露出欣喜的神情,林月芽便放心了,她不敢再耽搁功夫,转身便朝巷外走。
待走到拐弯处,她的胳膊倏然被一张大手拉住。
林月芽到底是吓了一跳,原本就白净的小脸更加白皙。
叶默在对上面前这双水亮清澈的眼眸时,那番藏在心头许久的话,再也咽不回去。
“月芽,明年的科举,我定能高中。”
皇上病重,三皇子代理朝政,眼下一宗科举舞弊的大案被牵扯而出,像他这样的寒门学子,终是看到一丝曙光。
叶默有这个自信,只要科举能做到真正的公平公正,他定能高中。
林月芽对这些事情不了解,但是她相信叶默,她冲他用力地点头,以示肯定与支持。
叶默忽地就结巴起来,“那、那你的,你剩下的赎金,我、我来替你交。”
叶默从一开始就知道,林月芽这样每日每夜做绣活,为的就是早日替自己赎身,当初季嬷嬷便说了,她签的是活契,只要勤快些,十来年就能赎身。
林月芽感谢叶默这几年的帮忙,但用叶默的钱来赎身,她做不到。
林月芽将掌心放在胸口,口型缓慢:我的赎金,我自己来交。
她的神情无比坚定,认真。
叶默愣住,待回神后,忽然意识到什么,赶忙将手松开,“那好,我等你。”
一滴细雨落在额上。
永安侯府侧门,小厮听到急匆匆敲门声,打着哈欠懒洋洋将门打开。
林月芽是跑回来的,胸口一起一伏,带着歉意对小厮点了点头。
小厮的眼神落在她胸前,带着一丝不怀好意与玩笑。
林月芽赶紧将木盒抱高,挡住小厮视线,转身就朝里面跑。
小厮望着那仓皇而去的背影,摇头啧啧。
侯府规矩是重,但私底下关系相熟的打情骂俏也不是没有,只可惜这林月芽有季嬷嬷护着,他即便是有心,也没胆啊。
季嬷嬷凶着呢。
季嬷嬷在侧门等了许久,看到雨点,这才回到廊上等她。
见林月芽喘着气跑上长廊,季嬷嬷立即迎上去道:“你啊你,这次怎地去这么久,下次再磨磨蹭蹭,就不允你去了。”
林月芽赶忙揽住季嬷嬷胳膊。
季嬷嬷在她脑袋上轻轻戳了一下,“不是嘱咐你带伞么,丢魂似的不记得带,你如今已有十六,天若晚了更出不得门,咱家月芽生得这般水灵,万一被哪个腌臜货起了坏心可怎么了得?”
季嬷嬷的话匣子一开,便轻易合不上,她一面念叨着,一面拉着林月芽陪她去格兰院放东西。
季嬷嬷说得都对,林月芽频频点头,可听得久了,难免出神,她不由想起方才在巷子里,叶默说得那句话。
那句要等她的话。
暮色渐深,季嬷嬷眼神不好,林月芽又心中有事,两人不知怎地就和迎面走来的赵嬷嬷撞了个满怀。
林月芽怀中的木盒直直撞在赵嬷嬷身前,赵嬷嬷一声惊呼,整个人跌坐在地。
赵嬷嬷是长公主从宫里带进府的老人,就连侯爷都对她十分敬重。
林月芽吓得瞬间白了脸色,赶忙要去扶人,季嬷嬷却一把将她拉在身后,抢上一步将赵嬷嬷扶起,随后手中变戏法似的,多出几个碎银子,她一面朝赵嬷嬷手上塞,一面堆着笑脸赔不是。
赵嬷嬷眉心紧蹙,若不是着急办事,她不会轻易算了,她收下银子,嗔怪一句打算离开。
路过林月芽身侧时,她忽地停下,“怎么是个生面孔,你是哪个院的?”
林月芽早就吓得脸色煞白,她怔怔地看着赵嬷嬷,不知如何回话。
季嬷嬷忙替她回道:“她是我表侄女,进府四五年了,我近来腰不好,就让她顺便帮我把东西搬进来。”
赵嬷嬷一双厉眼在林月芽身上细细打量,“你为何不说话?”
季嬷嬷道:“她是个哑的,打小就不能说话。”
哑的……
赵嬷嬷那双细眼忽地一亮,“你退下,人我带走了。”
说完,她拉着林月芽转身朝主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