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晨光透过窗纸照进屋里, 给整间屋子都盖上了一层薄纱,温温暖暖,惬意舒适。
李萧寒许久未睡得这样沉稳, 睁眼看到屋里的光线,也不由惊讶, 若是从前,天还未亮他便已经醒来,这个时间连早膳都已用过许久。
他回头看向床侧里, 二人之间的距离也在昨夜的睡梦中, 不知不觉靠得如此近。
林月芽睡得又沉又香,连唇角都染了湿意,那湿意也在李萧寒衣袖上晕了一小片水渍。
李萧寒蹙眉, 真是好大的胆子,躺着他胳膊不说,竟将他衣袖都染脏了。
姑且忍了,等她醒来再收拾她。
李萧寒耐着性子等了一阵, 见林月芽依旧没有半分要醒来的意思,实在是躺不住了, 时间怎能就这样平白浪费。
他清了下嗓子,胳膊上的人没有一丝反应。
他又刻意动了动身子, 依旧睡得香甜。
李萧寒不想再等了,他抬手捏住那小巧的鼻尖, 睡梦中的人先是眉头一蹙, 随后摇晃着脑袋睁开眼来。
看到面前那张冷脸,林月芽顿时醒神。
李萧寒望着她道:“胳膊。”
林月芽这才意识到她躺在了李萧寒的胳膊上, 赶忙坐起身子, 看到衣袖上的痕迹, 她脸颊一红,冲李萧寒抱歉地道:侯爷,我一会儿就去洗干净。
“将衣服脱了。”李萧寒身下榻,一边转着发麻的胳膊,一边朝柜子走去。
他拿出一个药瓶,转身回来见林月芽坐在那里发愣,衣服还在身上穿着,便忍不住道:“又不是没见过,你羞怕什么?”
林月芽小脸涨红,乖乖照做,脱的只剩一件小衣,便又按照他吩咐趴在床上。
李萧寒将那身后的红色带子解开,开始帮她给身上的淤青涂药。
李萧寒手上的力道很轻,他手掌因长期握笔又持剑,生了一层厚厚的茧子,再加上这药膏冰凉,林月芽便觉他手碰到何处,何处便会痒痒,身子忍不住就会跟着扭动。
“疼么?”他问。
林月芽点点头。
“疼就好,我怕你不觉得疼,便又动了跑得心思。”
李萧寒说着,手上力道特意加重,林月芽疼得又是一缩,那细腰也跟着扭。
李萧寒喉结微动,咽了下口水,随后又冷着声道:“还跑么?”
林月芽老老实实摇头。
李萧寒道:“再跑便把你另一条腿也敲断。”
见林月芽扭过头来看他,李萧寒停下动作,也回望着她,冷冷开口:“就你这愚笨的模样,若当真再跑,便不一定有这次的运气了。”
林月芽知道,若是这次李萧寒没有及时出现,她的结局恐怕不会多好,一想到这个,她眼眶微红,又将头转了回去。
“这世道比你想象中的还要艰险,若是真的怕,便绝了跑得心思,不论在何处,也只有我能护住你,明白么?”
见林月芽没有回应,他沉着脸又在那青紫的痕迹上故意压了一下。
林月芽疼得身体一缩,红着眼回头瞪他。
李萧寒望着她这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忍不住挑了下眉,“怎么,我说得不对?”
林月芽转瞬便服了软,乖巧地点点头:侯爷说得对,奴婢不跑了,就守在侯爷身旁,让侯爷护着奴婢。
她也不管李萧寒看没看明白,说完就又回过脸去,冲身后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他护她还将她摔地上,还喂她喝那种药,还表面给她抹药,实际上不是来回乱摸,就是故意压她伤口,顺便再冷嘲热讽几句。
他可护得真好!
怎么老天就不让李萧寒成为哑巴呢,他那张嘴实在惹人厌烦!
李萧寒看着那小脑袋,唇角的笑意渐浓,罢了,和一个蠢货争执什么。
他垂眼继续抹药,指尖落在她肩胛骨下方的那道长疤上,“怎会落下这样一道伤痕?”
林月芽转过脸,面无表情对他道:祖母打的。
李萧寒没有说话,半晌后他忽然问她:“你祖母可还在世?”
林月芽愣了愣,再次转过脸来:不知道。
李萧寒望了眼她,继续涂药,涂抹到腰的下半部分时,林月芽又被痒得忍不住扭了几下。
李萧寒呼吸不知不觉加重,他实在不明白,上个药怎么还扭上了,他声音哑了几分,“你若是在动,我便抱你去净房。”
林月芽瞬间就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便咬着唇不敢再动。
待李萧寒将后背上的淤青都涂抹完,林月芽终于松了口气,她刚一坐起身,就听李萧寒又道:“腿上可有伤痕?”
林月芽点点头,极不情愿地开始脱裤子,李萧寒却站起身,将药直接丢到她面前,“怎么,被伺候上瘾了?自己涂,又不是碰不到。”
林月芽无语,李萧寒这张嘴总能说出让人气堵的话来,分明是他主动来帮她抹药的,她又没有求他,这些淤痕便是不抹药,过几日也会慢慢消下去。
李萧寒说完,转身来到桌旁,倒了一杯冷水喝下,不觉解渴,又连倒了两杯,这才又回过身问她,“腿是如何断的?”
林月芽正在背对着他给腿上抹药,听他问话,便又转过脸来回答:骑马摔的。
“活该。”
都说了她不行,还偏不信,自讨苦吃。不过倒也挺好,省得他亲自动手了。
“谁给你接的骨?”李萧寒随口问了一句。
林月芽神情一僵,幸好是背对着他,没叫他察觉出异样。
见她半晌不语,李萧寒也懒得再追究,他将衣服穿好,去净房里洗漱。
外面夏河听到屋里有走动声,这才敢敲门问安,李萧寒一走,林月芽也懒得再抹药,这药膏带着一股怪味道,闻着她喉咙又开始发痒想要咳嗽,她趁李萧寒没回来,赶忙就将药膏盖上,放回柜子里。
在外面等了片刻,林月芽已将衣裙穿好,未见李萧寒出来,她只好一拐一瘸地过去敲门。
李萧寒让她进去。
林月芽对他道:夏河说,早膳已经备好。
李萧寒正在穿衣,冲他点了下头,林月芽走过去帮忙,眼神无意瞥见一旁桌上的白玉壶,动作下意识顿了一下。
李萧寒又开始激她,“昨日没过瘾,又想喝了?”
林月芽垂头时又白了他一眼。
两人一道用午膳,一桌子饭菜全部是辣口的,林月芽不喜吃辣,她看来看去,最终一个菜也没敢动,只是扒着小碗里的饭吃。
碧喜在她身后站着,知道李萧寒看不见她,便狠狠地瞪了他几眼,这分明就是存心的,昨日她便发觉林月芽总是咳嗽,怎么能做这样一桌菜给人吃,简直过分。
林月芽也觉出李萧寒是故意整她,她倒是没生气,反正不让她饿肚子就行,吃什么都一样,再怎么也比喝那药酒强上百倍。
见她神情自然,没有半分不悦,李萧寒吃完便饶有兴致地在一旁等她。
林月芽不解地看他,夏河不是说还有事情,怎么他吃完了也不走呢?
李萧寒也没催她,等她搁下碗筷,这才带着她一道去了书房。
夏河领着小桃进门时,几人都是一怔。
他们没想到侯爷竟然会让林月芽在书房,毕竟接下来要商量的事至关重要,而林月芽是没料到进来的人会是小桃。
小桃不是在阮城么,何时来了彬县。
只是一瞬的怔愣,三人都恢复了神色,小桃来到李萧寒面前,朝他恭敬行礼,将账册掏出,双手递到他面前,“侯爷,奴婢将账册带到了。”
在李萧寒走的第三日,张伯才将李萧寒的身份和她说了,小桃也不觉得吃惊,李萧寒这人一看便出身不凡,她只是颇有些惊讶,原来那位得了哑疾的夫人,只是一个通房。
张伯将李萧寒留下的一本账册交给小桃,吩咐她走水路绕去上京,这一去就是三个月。
李萧寒在手中翻看,确认无误后,满意点头,“路上辛苦了。”
小桃笑着道:“这都是奴婢应当做的,爷爷说,让小桃日后便跟在侯爷身边伺候。”
李萧寒望了眼坐在那里悠哉喝茶的林月芽,道:“不必跟着我,日后你跟着她便可。”
林月芽动作一顿,看看李萧寒,又看看小桃。
李萧寒道:“小桃身手不错,能护着你。”
林月芽表面感谢,心里却不这样想,她如今已经回来,又怎会不安全需要人来护着,李萧寒分明是在找人看着她。
林月芽暗暗叹气,日后的路恐怕更难走了。
听到三人在一旁谈话,林月芽这才反应过来,那日李萧寒交给她的红木盒中,其实只有一本账册。
李萧寒分明当着她的面,将三本账册都放进去了,原来他不知在什么时候,将其中的两本取了出来。
一本他拿着,另一本竟然给了小桃。
李萧寒如此谨慎的一个人,竟真的会将账册交到小桃手中。
小桃瞧着顶多刚及笄,任谁都不会想到,她手中会有这样重要的第三本账册。
旁人不知,李萧寒却是知道的,小桃的身手即便是同夏冗比试,也不会落于下风。
早在阮城时,这三本账册便分开了,一本在李萧寒身上,一本在那红木盒中,由林月芽和夏冗护着,最后这至关重要的第三本便是小桃手上。
如今三本均已到齐,是时候回上京了。
彬县到上京,马车也就是半日的路程,若是单人快马,会早两个时辰。
侯府得了李萧寒今日便要回去的消息,李老夫人高兴得立即吩咐厨房备菜,也不显闷热,亲自在厨房里盯着,恨不能自己上手。
何家的两个表妹也跑前跑后去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