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新科状元在民间和官场都引起了不小轰动, 往年的状元郎多半都是书香门第出身,又为名师之徒,像叶默这样名不见经传的寒门子弟, 便是连进士三甲都属困难,更不要去想及第。
自打科举案结束以来, 无数人盯着今年的春闱,若依旧如往年一样,多半都是名门之后, 那些往年中进之人脸上多少能好看一些, 再也替礼部不平的,也能出来再说上几句话。
可如今及第三人中,为首的便是连考数年却一直未中的寒门子弟, 这叫那些人顿时脸上无光,也不敢再开口叫屈。
民间百姓更是觉得扬眉吐气,三皇子裴怀的呼声更高,连揪出科举案的李萧寒都被百姓连连称赞, 自然这最让人津津乐道的,便是叶默。
今日他进清月楼的时候, 那小二看到他时,眼睛里都在闪光。
一时之间, 他的一举一动都落入世人眼中。
民间对他有多推崇,官场便对他有多嫉恨。
他的出现打了那些人的脸面, 同时也叫原本想借科举走动关系的那些人, 皆失了一个机会。
他们自是不敢将这个帐算到裴怀身上,也不敢轻易招惹李萧寒, 枪打出头鸟, 叶默便成了众矢之的。
从他在翰林院入职的第一日开始, 他就能感受到周围同僚对他的排挤与不耐。
唯有陆渊,见到他时眉眼中是藏不住的兴奋,他是真的在为他高兴,且陆渊并不在意旁人的眼光,私底下他还对叶默眨眼道:“是你的存在让他们自卑了,还望你以后再接再厉。”
这俨然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语气,却让叶默感受到了来自陆渊的善意。
陆渊将叶默引进屋,饭菜还未上齐,两人便先开始下棋,想要了解一个人的心性作风,有时候通过棋盘便能看出。
陆渊落下一子,看出叶默颇有些局促,他便主动笑着道:“这旁边有家桂花糕,很是可口,你可想尝尝,我叫祝梨去买?”
叶默还是那样规矩客气,“不必麻烦了,谢谢。”
陆渊没再说话,而是将竹帘卷起,下意识又看了眼街对面。
他与李萧寒皆是惜才之人,去年二人在这间包厢用膳时,李萧寒便看到了楼下卖字画的叶默,向来鲜少会留意这些的李萧寒,那日都没能忍住叫陆渊去看,便足以证明叶默的才华。
那日陆渊只是寥寥几眼,便顿时这人产生了兴趣,李萧寒走后,他便下楼寻去,看到叶默的诗词时,内心赞不绝口,这诗词不仅绝妙,且还透着文人独有的气质,字里行间大到家国情怀,小到一花一木,似乎都能让他的情绪通过文字得以舒展。
上一个让陆渊这样欣赏的人,还是李萧寒。
虽然他与李萧寒皆行为处事大相径庭,且对人生的规划截然不同,但两人皆是惜才之人,所以他们才能够成为多年的挚友。
这一想到李萧寒,陆渊便心烦,好巧不巧他正好听到楼下传来马车声。
李萧寒先从马车上下来,随后又转身去拉林月芽,她腿脚还未彻底痊愈,落地时向一侧偏了一下,李萧寒还顺手扶住她腰身,将她扶正。
陆渊看到这一幕,脸上的笑意僵了一瞬,便又抬手将竹帘放下。
叶默觉察出有些不对,问陆渊:“怎么了?”
陆渊无奈笑道:“没事儿,外面有东西刺眼,看得我眼睛难受。”
这永安街道上,能有什么东西刺到眼,叶默想不明白,但也不会去深究。
屋里一时安静下来,只剩下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
李萧寒拉着林月芽走进清月楼,老板笑脸迎来,看到他们二人时,下意识就瞥了眼楼上陆渊的包厢。
李萧寒和陆渊之间的特殊传闻,已经到了整个上京无人不住的地步,碍于李萧寒的身份,无人敢明说,但背地里谁不多看他们两眼,如今连带着林月芽也被人打量。
清月楼往常生意便极好,尤其是饭点,包厢也是一间难求,必须要提前订好。
老板引二人上楼,赔笑道:“侯爷要的那间被陆大人前两日就已经定了,咱们特意留了旁边那间采光好的给您。”
李萧寒点了下头,略微回头扫了眼林月芽,见她低头小心翼翼地正在上台阶,便又收回目光继续朝上走。
路过陆渊那间包厢时,守在外面的祝梨看到李萧寒同林月芽一前一后走上楼,他心里再不满意,到底还是低头叫了一声:“侯爷。”
李萧寒也朝他点了下头。
林月芽过来时,同祝梨对视一眼,两人也互相含笑地点点头。
屋里正在认真下棋的两个人,自然是听到了外面祝梨唤的那声“侯爷”。
二人皆怔了一下。
陆渊先回过神来,他拿指节敲敲桌子,“该你了。”
叶默有些不好意思地回过神,他手中捏着白子,连忙看回棋盘。
陆渊反而笑了,“我这个人朋友不多,今日能约你出来,就是想结交你这个人,说实话,我很欣赏你,不光是那些诗词,你的文章我也拜读过,很有思想,与旁人不同。”
叶默一时愣住,这番话从未有人同他讲过,便是私塾的那些人,在看到他的文章时,也只是敷衍的夸上两句,然而此刻陆渊的说话时,语气真诚,不含任何恭维,也绝无一丝敷衍。
“行了,”陆渊故意蹙眉道,“你若是再不落子,我便当你认输了。”
屋外李萧寒忽然停下脚步,他回头看向林月芽,见她笑着童年祝梨点头,随后目光从祝梨身后的门上扫过时,刻意停留了一瞬。
毫不起眼的动作,落入李萧寒眼中,就不怎么舒服了。
两人进屋开始,李萧寒脸色就有些微沉。
林月芽低头喝茶,没有察觉出来,到点菜的时候,林月芽才疑惑地抬眼看他。
说好要带她吃糖醋鱼,怎么点了六七样都是麻辣口的。
小二也觉得奇怪,匆忙看了眼林月芽,忍不住多了句嘴,“可要点两样清口的?”
李萧寒呷了口茶,慢悠悠道:“不用,汤也做成酸辣的。”
林月芽蹙眉,心知李萧寒是故意的,可她又不解李萧寒为何要这样做,便只是睁着一双大眼睛望着他。
待小二退出去,林月芽才问他:没有糖醋鱼吗?
李萧寒挑眉看她,“我何时说要带你吃糖醋鱼了?”
他今早不是说了么?
林月芽回想了一下,又好像没有说,李萧寒似乎只是说要带她来,并没有说一定会吃糖醋鱼。
林月芽神色微黯,垂着眼不在看他。
可即便今早他没说,她记得陆渊在云腾院给她号脉那日,李萧寒是亲口说了的。
罢了,他就不是个正常人,她不该期待的,白白让她馋了一上午。
见她这副模样,李萧寒没有想象中的好受,反而心头更加烦乱,他语气冰冷生硬道:“我是怕你吃鱼的时候被刺卡死。”
李萧寒也不知自己到底怎么了,明知道陆渊不会和林月芽做什么逾矩之事,可他就是心里不舒服,特别不舒服,便是一连数月毫无线索的案子,都从未让他这般不舒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