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芽能想到的, 婼羌王自然也能想到。便是今日险些遇刺,让他心神不宁,此刻的当务之急也是尽一切努力来救治李萧寒。
婼羌因地势原因, 周围一代的山脉上有各种珍奇草药,一碗又一碗的汤药不断地往房间里送。
李萧寒在中箭时便已经昏迷, 如今躺在床榻上,唇畔青紫,面色发乌, 额头烫手。
随行而来的大齐太医, 手不住地发颤,几次要拔那箭头,都因太过紧张而不敢下手。
一旁的巫医实在看不下去, 她心里虽说焦急万分,但好歹神色沉着冷静,她好言劝开太医,坐在李萧寒身侧, 一手拿着浸过药水的帕子,一手稳稳落在折断的箭身上。
她缓缓呼出一口气, 随后用力一拔,那箭头从身体里拔出的瞬间, 一股鲜血顷刻而出,巫医立即将帕子捂在伤口处, 随后淡定地将箭头放入银盘中。
与此同时, 李萧寒被生生疼醒,他一双浑浊不清的眼扫了一圈, 最后落在婼羌的太子努尔若身上。
他眉头紧锁, 强忍着伤口与毒药带来的剧痛, 对努尔若艰难地开口道,“王上可还好?”
人都到这个地步,心里还在念着他们婼羌王的安危,努尔若心中感激,立即上前道:“无需担忧,父王就在外间。”
李萧寒听到他如此说,便松了口气,再次陷入昏迷。
婼羌没有大齐那么多繁琐的规矩,婼羌王担忧李萧寒,便一直在外间急躁地来回踱步,听到里面传来动静,他连忙走进来询问。
努尔若将方才的事说予他听,婼羌王再次叮嘱巫医务必要将人救治过来。
方才在回宫时,婼羌王便下达旨意,召集大臣入宫议事,此刻朝臣们均已到齐。
婼羌王带着太子前往大殿,命二皇子努尔山留了下来继续盯着。
大殿上气氛万分紧张,婼羌最擅长制造兵器,很快就有人将刺客用的飞箭呈上,这箭头的形状与材质,皆能证明不是婼羌所制,细细看去,箭头上有一个类似扇形的标识,这乃是大齐皇室的象征。
负责制作兵器的大臣说完,立即就有其他臣子上前分析道:“臣以为大齐不会这般愚钝,便是有心要来刺杀,也不会用自己的弓箭。”
“是啊,这不是刻意留下话柄么,既然想要刺杀王上,为何又要派使臣前来?”
“嗯,再说若不是今日使臣相救,咱们王上就……”
自然也有持不同意见的大臣出言,“这弓箭做不了假,这样的标识出自大齐皇室,不是寻常人能够拿到的,这又作何解释?”
沉默片刻,有人忽然提道:“据之前中原探到的消息来看,大皇子裴愉被废之后,便被魏王暗中接去了西州。”
婼羌王眉头紧锁一直未曾出声,就在大齐使臣到来的前一日,魏王曾差人送了一封密函过来,里面又将兵器的价格提了一倍,等于这批兵器若是卖入魏王之手,他愿意付出高于平日四倍的价格。
他未将这封信拿出,便是在等大齐的意思,原本是想今日带使臣看完兵器库之后,在与他们商讨事宜,结果却突发意外,这件事便被耽搁下来。
大臣们议论纷纷,总结下来便只有这两种可能。
一种是魏王等不及,怕婼羌和裴怀达成一致,便想先下手为强,用皇室的弓箭刺杀婼羌王,挑拨两国关系。
还有一种是大齐不想出高价,却又担心婼羌同魏王联手,便出此下策,假意派使臣来交好,实际暗中密谋刺杀婼羌王。
然这一种猜测漏洞过多,先不提那致命的一箭是被大齐使臣挡住的,万一要是真的将婼羌王刺伤,那结局只有两个,一个是婼羌咽不下这口气,同魏王联手复仇,另一个便是婼羌朝内动荡,暂且不参与大齐的纷争。
然婼羌与大齐不同,婼羌王便是被刺杀身亡,太子努尔若也会立即继位,并不会引起朝内动荡。
大齐的这种做法未免太过愚笨,怎么看都是要将婼羌推向魏王的举动。
第二种猜测经不起深究,很快便被推翻。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这场刺杀是魏王的离间计。
“可是王上,”一位年迈的重臣将所有分析听完后,颤颤巍巍走上前对婼羌王道,“大齐的使臣还未给出任何条件的前提下,魏王为何要使出这样的计谋,难道不该是等大齐这边也给出条件之后,他们再有所行动么?”
这位老臣说得不假,这便是婼羌王迟迟未表明任何态度的原因。
自裴怀执政以来,他重文不重武,每年从婼羌购置的兵器数量不断递减,婼羌由于土地问题,粮收一直不好,去年更加危难,可裴怀只是写了一封深表关切的书信,并未有任何实际行动来支持。
这样的一个人,能拿出多少诚意来与婼羌相谈?
其实婼羌王并不贪心,他知道婼羌能有今日,便是仰仗大齐的庇护,不然早就会被西域诸国中的强国吞并,所以魏王来寻他时,哪怕价格足表诚意,他也要等大齐的态度。
婼羌王要的是婼羌长久的安稳,而不是短暂的利益,婼羌人天性耿直,最是不喜大齐那般的勾心斗角,自然也是看不上魏王这种起兵谋反的行径。
这样的人若当真有朝一日得势,必定会让婼羌将今日收入囊中的好处全部再吐出去。
魏王不可信,大齐态度不明,这个紧要关头忽然生出刺杀一事,婼羌王总觉得哪里有古怪,却又找不出任何异样的痕迹。
那几名刺客也如同消失一般了无踪迹。
晚膳时,林月芽望着一桌饭菜,她将筷子拿起来,又放下去,放下去又提起来,几个来回后,若依兰徳实在觉得奇怪,按住她手背,问道:“剑兰你怎么了?”
林月芽也不知自己怎么了,一想到李萧寒有可能会死,她便心神不宁。
“你是在担心大齐使臣吗?”其实若依兰徳心中也很是烦乱,她将筷子搁下,提议道:“我听宫人说,我二哥还在那守着,咱们不如也去看看吧?”
林月芽没有应声,而是低头望着手背,想起了昨夜在窗口时二人那不经意间的触碰。
见她怔神,若依兰徳又问了一遍,林月芽才回过神来,她摇头淡道:“我不去了,我不通医术,帮不上什么忙。”
“我二哥也不通医术,不还是守了大半天,咱们去表达一下心意就回来,好歹是他救了父王。”若依兰徳想起白日在山上时,李萧寒中箭后倒下的场景,心头便莫名一紧,“好剑兰,你就陪我去一趟吧。”
若依兰徳谁都不怕,她就是怕她的二哥努尔山,努尔山从来不惯着她,她敢在所有人面前胡闹,就是不敢在他面前闹。
也不知为何,每次只要林月芽在旁边,努尔山就不会训她,说话声音都比往日小了不少。
若依兰徳拉着林月芽的衣袖,来回摇晃着求道:“好剑兰,好姐姐,就陪我去一趟吧,你若是怕沾染血腥气,便不用进去,在院子里等我就行。”
话都说到如此地步,林月芽只好点头应下。
两人来到使臣的住处,一进院子就闻见一股浓烈的药草味,林月芽一路维持的平静,终是没有忍住蹙起眉头。
努尔山一脸急色的坐在外间,看到若依兰徳走进来,他没好气的起身就开始斥她,“今日不是受惊吓了么,还不好好在屋里歇着,你乱……”
看到后面跟进来的林月芽,努尔山立刻停住。
林月芽上前冲他点头,低低地唤了一声,“二哥哥。”
婼羌不管男女,说话声音一贯洪亮,林月芽却是不同,她声音细软,语速又缓慢,每次她一出声,就像有人拿了根羽毛,往他耳朵里轻轻钻似的。
努尔山局促地摸了下鼻头,不敢将目光在她面容上过多停留,飞快地扫了一眼,便立即垂眸道:“剑兰也来了,是探望使臣的么?”
林月芽抿唇,望了眼努尔山身后的屋子,低声道:“听说使臣替父王挡箭重伤,便陪着若依兰徳一道过来看望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