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河顿时惊住, 好在他身处黑暗中,没将那下意识的慌乱让林月芽看到。
他故作疑惑地道:“林姑娘何须此言,待会儿见到侯爷便知真假。”
林月芽已经走到半路, 不管夏河承认与否,她都会去见李萧寒, 只是她不想这些人将她当做是傻子看。
“小桃不是在别庄么,为何会被李萧寒带来婼羌?”林月芽一边跟着夏河朝前走,一边低低问出声。
李萧寒当初带着小桃是因为他要将林月芽接回去, 想着小桃与她相熟, 路上能够将她照顾妥帖,再加上小桃武艺高强,关键时候也能护她安危。
可这些轮不到夏河去说, 他便没有回答,不由加快了步伐。
林月芽快步跟上,继续问道:“李萧寒身边高手如云,光我知道见过的暗卫至少也有四五个了, 为何今日遇刺时没有一个人护他?”
见夏河依旧不语,且越走越快, 林月芽索性停下脚步,“夏河, 李萧寒挡箭的时候你可在他身边?”
知她没有跟上来,夏河停下脚步, 转身来到她面前, “林姑娘,你当知道侯爷向来规矩重, 他只是在方才醒来时吩咐属下前来寻你, 至于其他的事, 不该属下多嘴的,属下绝不可能多嘴。”
“我知道了。”没必要再问,她心里已如明镜。
李萧寒中毒之事牵扯甚广,她今日愁得连晚膳都未用,然而此刻看到夏河时,她忽然意识到整件事兴许只是李萧寒的计谋时,林月芽气得指尖都在颤抖。
两人来到使臣的住处,李萧寒屋里的灯已被熄灭,那回魂丹暂时能将他性命掉住,太医与巫医白日里一直在忙,这会儿已经就近歇下,努尔山也回了寝宫,静悄悄的一座院子,侍卫却要比往日多了一倍。
夏河带她避开侍卫,绕到卧房的窗外,夏河拿出一把小刀,很快便将窗户从外部打开,早就料到她会来,便一早就在旁边的树后备了一把小凳子,林月芽踩着小凳跳进屋内。
屋里如她傍晚来时一样,充斥着浓烈的草药味,便是床单被褥已被换过,四处还能闻到血腥的味道。
屋中只在桌上点着一盏小灯,灯芯上淡淡的光亮不住地来回跳动,就好像随时会熄灭一般,这让整个屋子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压抑感。
之前来时,林月芽只是在门口的位置扫了一眼,看得并不真切。
此刻林月芽站在床边,看到李萧寒的脸色可以糟糕到这个地步,当真是快要咽气的模样。
可当她一想到他拿娘亲来做要挟,便又气又恼,更加不信这样心思诡诈之人,肯替婼羌王挡箭。
“李萧寒。”林月芽语气冰冷地低低唤了一声。
床榻上的人没有丝毫反应,林月芽等了片刻,又上前一步,借着屋内昏暗的灯光,俯身细细去打量他。
李萧寒呼吸微弱,胸口的起伏极不明显,若不仔细看,倒真的如同已经死了一般。
便是林月芽再怀疑,可眼前的景象一点也不似作假。
林月芽一时也不知到底该怎么办,她轻轻抬手推了推他,唤他的声音也大了几分,“李萧寒,你醒醒。”
李萧寒终于有了反应,他眉心微蹙,像是极力在挣扎,许久之后,才缓缓睁开双眼,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月芽……”
这一声沙哑低沉的轻唤,让林月芽心口处莫名揪了一下,她下意识退开一步,垂眸不肯再看他。
李萧寒像是怕她离开,冲着她的方向,用尽全力地抬起手臂,然而他此刻太过虚弱,手臂颤抖着微微抬起,很快便又沉沉落下。
林月芽看到他修长的指节上,那指盖也已经成了青紫色。
“月芽,”他蹙眉望着她,无奈又落寞地冲她笑着,“你回来了,你终于肯回来了……”
林月芽缓缓抬眼,对上那双含泪的眸子时,原本已经想好的那番质问,忽然难以开口。
“不。”李萧寒对望着她,自嘲般冷笑了一声,“月芽没有回来,这又是我的幻觉。”
李萧寒说完这句话,便再也没有开口,他眼睛合上,又是晕了过去。
林月芽来到床边,轻轻坐下,她唤了好几声,甚至又抬手推他,都没能将人唤醒。
“李萧寒你不许睡,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到底将我娘亲如何了?”
“李萧寒,你又在骗我对不对?”
林月芽也不知自己怎么了,明明她最记恨的人就快要死了,可她却高兴不起来,一开口,声音都在发颤。
“李萧寒,你……”
林月芽不是一个落井下石的人,最终也没能说出什么狠话。
她在他身旁静坐了片刻,最后还是起身来到窗前,在准备开窗时,她又忽然想起什么,转身折返回去,将李萧寒的手放进了被褥里。
回去的路上,林月芽一直在想李萧寒中毒的事,想着想着,她便想起一件事来。
“我记得同侯爷去暨县时,见过他随身带的一个小药瓶,那里面有能解各种剧毒的药丸,你可曾给他服用?”
夏河叹气道:“那是陆大人从前制的解毒丸,自从他……”
“他如何了?”林月芽一听夏河语气不对,便着急问道。
夏河忙和她解释,“陆大人无事,在林姑娘离开之后,他便辞官离京,如今已不知去处。”
林月芽记得李萧寒曾答应过她不会伤陆渊,可李萧寒的话有怎能当真,他诓她又不止一次两次。
林月芽还是觉得不放心,便又问夏河,“你说得可是真的?”
夏河点头道:“陆大人离京之事不是秘密,待林姑娘日后回了上京便知。”
林月芽疑惑道:“谁说我要回去?”
夏河自觉多言,便回过头继续朝前走去。
林月芽跟着他,忽然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如果李萧寒当真命垂一线,生死难料,为何夏河会将她要回去说得这样顺口,就好像他知道李萧寒会醒来,且还会带着她一道回去。
林月芽越琢磨越觉得事有蹊跷,可这冷飕飕的寒风不住地往她身上吹,让她又无法集中精力去思考。
自打生过孩子以后,林月芽便更加畏寒,去年整个冬日,她几乎日日窝在寝宫里,一到外面,便觉得哪里都有冷风往她骨头缝里钻。
这一路上她头脑昏沉,好不容易回到寝宫的窗户前,她整个身子都虚脱了一般。
小桃望着她欲言又止,但碍于夏河在旁边,最终两人只是点点头,什么也没说。
林月芽进屋后,也顾不得再去洗漱,将外衣脱下胡乱丢在一旁,很快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夏河和小桃轻功十分了得,没有林月芽跟着,他们两个很快便又回到了李萧寒的住处,夏河翻进屋内,小桃跳上屋顶,很快便隐匿在黑暗中。
夏河将李萧寒扶起,从身上摸出一个药瓶,将药丸放入李萧寒口中,不到片刻,他唇瓣上的青紫便渐渐退散。
又过了半个时辰,李萧寒的面容彻底恢复血色,气息也已经恢复如常,他缓缓起身,稳了稳心神,方才开口问道:“今日的事可做得干净?”
夏河拱手压声道:“一切都在计划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