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如山的气力压下来,依旧是不讲章法,近乎凶狠。
肃霜只觉喘不上气,眼前阵阵发黑。
好痛苦,与想象中春风拂过的感觉截然不同,她甚至怀疑自己要殒命在疯犬的肆无忌惮之下。
下一刻,如山的压制忽然消失了,一双胳膊捧云一般将她轻轻抱起。
两边的眼角被一冷一热两根手指各自抹了一把,些微的湿意洇开,阴影凑近,肃霜下意识想躲,没能躲掉,桂花蜜金糖的味道落下,很轻,如被一朵桐花轻砸唇畔。
她的三寸不烂之舌在不能说话时像一只温软而惊惶的小生灵,异常可爱。
祝玄渐渐找着诀窍,小生灵惊吓不得,细致地哄熨帖了,才好轻轻叼过来喂食,再与它贴着温柔戏耍。不舍得放它走,甜美的糖现在还不能咬碎,要一点点汲取香甜。
总把她叼过来也不好,他试试去她那里做客。
只是他这个客人要做的事太多,一会儿工夫就喧宾夺主,渐渐又反客为主,最终勾着她要鸠占鹊巢一般。
滋味着实不坏,祝玄握着她的后脖子往怀里按,指尖触到冰冷的辛夷花坠,又捏起来与她的耳朵一起包在掌中。
许是勾到了头发,肃霜轻微地“嗯”了一声,胶着难分的终于得以分开些许。
她的唇比方才还要红艳许多,滟滟微光,她僵了片刻,像是慌乱到睫毛都不知怎么扇,一瞬间从脖子到脑门泛起大片红云,再一个瞬间,又重新苍白了回去。
她撑着床边想往后退,可不知是风绳捆着还是胳膊发软,倏地摔了下去。
一双手捞住了她,她终于出声:“我……”
一语未了,声音又断开了。
已摸索出门道的祝玄不肯放过她,喜欢她的气味萦绕口鼻间,实实美妙难言。
她仍在抖,却不是僵硬难受的那种抖。
他听见她的心跳了,和疾驰狂奔时一样快,她被风绳捆住的两只手死死抓在他衣襟上,是无措,不是推拒。
祝玄忽觉说不出的愉悦,那奇异的叫他生气的失落渐渐消散,风绳一下被他解开,他将她无处安放的双臂环在自己脖子上,这样会更令他愉快。
此时的肃霜只觉昏沉,脑海中偶有念头闪过,是终于确信祝玄从来也不会按她预想的步骤走。
想他上钩,他偏偏若即若离,碰也碰不到;想他迟钝蒙昧些,他偏偏耳聪目明,观察入微;想他干脆翻脸发作,他却困着不让动。
困着她,绕着她,依旧不是什么春风拂面的浅淡滋味,却热烈而持久,是春风里的两根丝线,缠绕到几乎打结,难舍难分,她是头晕目眩的其中一根。
肃霜突然想起当年母亲在酒宴上甜蜜勾人的笑,那是她对风花雪月最浅薄最初的认知。
或许是一些暧昧的眼波,或许是一些柔软动听的话语,或许是若即若离的亲近动作,最终就是游丝浮云般的感情,甜味的,尝过了便可以丢弃。
然而她尝到的却是心悸,与她唇舌纠缠至昏天暗地的另一根丝线,眉目清晰到让她心悸,甚至恐惧。她拼尽全力不去想这个是祝玄,可是做不到,她没有办法做到。
仙丹要崩化成沙,一粒粒滚下来了,她好像又跑了好远,累得身上一点力气用不出,眼前又开始发黑,渐渐彻底瘫软在他怀里。
帐外突然有清光闪烁,祝玄抬手划了一道,季疆的声音立即响起,铺天盖地一大串。
“星宿司我不熟,需要几天才能查到。甲部秋官已经派下去了。哦对了,归柳已经进神战司了,我和他说要是觉得良心不安,随时可以撤,他果然放心许多。还有,秋官们查到,青鸾族出事前两天,源明老儿和仪光见了面,听说是和好了,这档口他倒是有心思谈情说爱!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算了交给归柳吧……对了对了,小书精如何?哥哥怪想她的,替哥哥照顾好她。”
这档口也在“谈情说爱”的祝玄一点都不心虚,被季疆惦念的书精正在怀里,连舌头也瑟瑟发抖,像是要晕过去。
想起季疆为她差点发了疯病,祝玄心中骤然升起一团极愤怒的火,渐渐尝到一丝淡淡的血气时,肃霜不动弹了。
他稍稍后撤了些,垂眼打量。
清晨的日光透过丝缎帐朦朦胧胧地洒进来,照亮肃霜的脸,她晕睡过去的模样异常无辜,面色也异常苍白,唯有嘴唇红得蹊跷,上面凝了几缕血丝。
这样就晕过去了。
祝玄撑不住笑了,指尖拭去她唇上的血丝,奇妙的愉悦一瞬间如满地春草齐齐钻出来。
他将她面上碎发撩开,低声道:“别怕,脑袋先替你留着。”
卯时差一刻,神战司的正门便已大开,战将们行色匆匆,往来不绝。
青鸾帝君私藏太子一事在天界引起了轩然大波,近日天界各司部都异常忙碌起来,商讨对策。
仪光笔直地站在大门旁,她已在这里等了一夜,姿势始终没变一下。
守门的战将们时不时会用一种异样的眼神偷偷打量她,像是蔑视。
她知道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