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寒光眯眼,没什么真心笑了声。这一船人实在有趣,看着亲密无间、手足情深,一转身却全是算计。
这一世黎寒光过早暴露实力,雍天宫的人知道他法力深厚,不敢再随意欺凌他。这看起来不错,然而,这也意味着黎寒光的处境比前世更凶险了。
他没法再韬光养晦,羲九歌也绝不会让他安稳下去。既然如此,不如搏一把。
天界如今看起来歌舞升平,然而平静表面下,却是日益尖锐的神仙矛盾,越来越离心的五帝家族。曾经铁板一块的天界早就不复坚固,而黎寒光要做的,就是在这块不堪其负的铁板上,适当地敲几锤子。
或许,让五帝从内部瓦解,远比他一个个打,要快得多。
姬少虞在耐心和常雎说话,并不知道他的堂兄已绕过他,去找他的未婚妻了。黎寒光也没有提醒姬少虞,他退了两步,默不作声往后方而去。
羲九歌被那些人吵得头疼,她费心甩开跟班,终于能一个人安静待一会。
这个湖是一个狭长的月牙形,现在走到差不多一半,正好要过月亮的“腰”,也就是湖泊最窄的一段。两岸峭壁骤然收紧,水流湍急,风景也格外壮丽。羲九歌站在船尾,看着青山倒退,银波粼粼,此情此景,实在太适合修炼了。
羲九歌天生亲火,在太阳底下修炼事半功倍,但吸收月华也不是不行。羲九歌运行心法,正在默默吸收月光精华,背后骤然响起一道声音:“神女。”
他语调带笑,风流不羁,若是普通女子听到心神必然要乱上一乱。可惜羲九歌没有这些娇贵的少女心思,她正在修炼却被人打断,她深吸一口气,得告诫自己她是明净神女不能失态,这才能笑着转身,友善地看向来人:“金天王子,有何贵干?”
姬高辛对她眨了眨眼睛,调侃道:“神女,我们都认识一千年了,你还叫我金天王子?”
羲九歌平静看着他,委实不明白这两句话之间有什么逻辑:“我和金天王子并不熟,自然该以封号敬称。”
黎寒光站在阴影里,几乎要忍不住笑了。羲九歌就是有能耐,和人认识一千年还不熟。
在女人堆中游刃有余的姬高辛再一次在羲九歌这里踢到了铁板。这块铁板未免也太硬了,硌的他骨头都疼。姬高辛干笑,给自己找补道:“见得多了,慢慢就熟了。神女不用这么客气,叫我名字就好了。”
黎寒光在黑暗中若有所思,难怪他说了两次后她依然不上心,原来,已经有很多人和她说过类似的话。
黎寒光正在思索她身边的苍蝇是不是太多了些,一阵劲风突然逼近,随后才传来一声厉喝:“谁?”
黎寒光感受到利刃上的杀意,心道原来她早就发现他来了,一直假装不知道,就是为了等他分神这一刻下杀手。
误以为偷袭将人错杀,也是很正当的理由。
她如此频繁地惦记着他,他真是深感荣幸。
姬少虞笑了笑,说:“我随便说着玩的,你刚刚身体还不舒服,不喜欢就不要出门了。”
羲九歌只是淡淡摇头,问:“他们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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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天宫,清心殿廊庑。
常雎被选为质女人选时不害怕,离开魔界时也不害怕,但此刻,她看着身边人不舒服的样子,心中止不住地慌张:“寒光哥哥,你怎么了?”
黎寒光用力按了按眉心,努力适应时空法则对“帝寒光”的排斥,说:“我没事。”
“真的没事吗?”常雎目光中依然难掩担忧,“刚才,你突然昏迷,醒来后还说胡话。寒光哥哥,你到底怎么了?”
黎寒光,也就是一千年后的帝寒光知道,这是因果法则在抗拒他,试图抹杀他的记忆。带着记忆回到过去实在太逆天了,哪怕钻了时空裂缝的空子,依然为天道不容。
羲九歌说的不错,从虚空裂隙中出来后,他立刻就回到彼时的自己体内。但她并没有说,他会因此记忆混乱,法力全消。
黎寒光唇角勾起浅浅一丝笑,转瞬而逝。真是干得漂亮,她骗了他。不过没关系,他也骗了她。
他另有准备,除了法力退回一千年前,并没有其他后遗症。不过在她看来,他应当是失忆了。如果黎寒光没猜错,她还想趁机杀了他。
她对姬少虞还真是一往情深,但穿越过去正好帮黎寒光提供了一个可能,他便顺水推舟,半推半就。
难得她对他如此上心,黎寒光愿意为她装失忆。就算她天天想着杀他,也终究是想着他,不是吗?
常雎看着面前的人,明明还是一样的长相,她却莫名觉得有些地方不一样了。现在的黎寒光让她发自心底地畏惧,像是对危险的直觉,让她不敢靠近分毫。
这样说不太恰当,因为之前,她就从未接近过他。
常雎有印象以来黎寒光就陪伴在她左右,所有人都说黎寒光对她一片真心,痴情不贰,唯独常雎自己感受不到。
按照血缘,黎寒光是她的表哥。黎寒光的母亲黎璇和常雎的母亲黎瑶是姐妹,但黎璇并不喜欢黎寒光,黎寒光反而和黎瑶更亲近。后来黎瑶嫁入大司幽府,没多久生下常雎。常雎出生时黎寒光已经一百岁了,黎寒光非常照顾常雎,堪称无微不至。
有些闲人因此拿他们开玩笑,常雎每次听到都觉得很割裂,寒光哥哥对她怎么会是男女之情呢?但常雎回想,却找不到证据。
黎寒光像是一道影子,她快乐时感觉不到,但每当她有需要时,黎寒光总会恰到好处地出现。常雎不喜欢的事情可以理所应当推给黎寒光,黎寒光做完后,常雎写上自己的名字,坦然交给夫子。黎寒光似乎没什么不懂,没什么不会,有黎寒光在,常雎不需要操心任何事情。
一个少年对她这般尽心尽力,绝对是喜欢她吧?父亲、母亲、常家族人都是这样认定的,可是,常雎的本能却告诉她不是。
黎寒光看起来温柔谦和,春风化雨,常雎却觉得他的心非常冷,冷到常雎不敢接近。他们之中看似是常雎胡闹,黎寒光卑微迁就她,其实,两人中主导的那一方一直是黎寒光。
常雎下意识地依赖他,同样,也害怕他。今日在来学堂的路上,黎寒光突然头晕,还看着她问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他扶着树缓了好一会,才又恢复正常。
常雎悄悄觑黎寒光的侧脸,她也不清楚,这算不算正常。
天界来了两个魔族的事已经传遍了,雍天宫的人听说魔界的质子、质女要和他们一起上学,私底下早就讨论开了。黎寒光、常雎一进入清心殿,立即引来八方注意。黎寒光就当不知道,温和有礼地和众人问好,然后挑了个偏僻的角落入座。
他可太了解雍天宫这群出身高贵又无所事事的神族后代了。他这张脸本来就很麻烦了,如果再出头,恐怕会被这群人当做眼中钉,之后永无宁日。
他法力还没有恢复,需要韬光养晦,不宜招摇。
神族少年们看着那两个魔族主动坐到角落,心道还算识趣。他们收回目光,继续大声谈笑,而清心殿中的女子却悄悄打量着黎寒光,彼此交换眼色,里面又是意外又是惊艳。
常雎是被家人娇宠大的,从前都是她施恩别人,如今却变成别人打量她。常雎受不了这种落差,神情不免瑟缩起来。而旁边的黎寒光倒很平静,他神色如常地给常雎铺纸、研墨,连笔都润好了,放在常雎手边。
他这一套动作坐起来熟稔极了,根本不像是质子,而像是常雎的仆从。
另一半暗暗注意着黎寒光的女子也心生失望。早前就听闻魔界常家的小姐带了个跟班来天界,她们当时不以为意,有排面的贵女,哪个身边没几个追求者?但她们没料到黎寒光竟然如此美貌,就算放在美人遍地走的天界,都是数一数二出挑的相貌了。
要知道,在血统至上的神族中,长的越好看,就说明家族越古老,血脉越纯净。黎寒光一个魔族,就应该三头六臂、面目丑陋,怎么配长成这样?
神族女子们又是诧异又是好奇,然而她们亲眼看到了黎寒光对常雎的顺从,那一丁点好感霎间摔得稀碎。
一个走狗,哪怕长得再好看,也始终是条狗。能让两个男子为她们争风吃醋乃是身价,但若她们去追其他女人的走狗,那就是跌份了。
黎寒光感受到黏在他身上的目光逐渐转开,最终再无人看他,这才松了口气。黎寒光心中再一次确定,他真的很讨厌这张脸。
常雎拿起笔,看到黎寒光盯着墨水静静不语,诧异问:“寒光哥哥,你怎么了?”
黎寒光回过神来,对着常雎温柔一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