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妪对她笑,吊诡到瘆人,“小娘子随我来。”
湛君咽了口吐沫,斟酌着词句,“……婆婆,我方想起,我与人有约,这会儿已快要过时辰了,我得速去。”
老妪神色不变,“是吗?只是饮一碗水,不费时的,是老婆子的一片心。”她抓住湛君的手,强硬着把湛君往屋里带。她力气大的惊人,湛君竟挣脱不得,被她拉着进了屋宇。
入内后一眼便见正中一块牌位,正午日头烈,光照的刺眼,湛君还未来得及分辨牌位上写了什么,一碗水已经塞到了她的手里。
“人无信不立,小娘子你喝了这碗水就快去赴约吧。”
湛君听了这话,心里猛地一松,想赶紧喝完这碗水离开,低头便开始大口饮。
老妪在一旁说话,“我儿子就常这句话挂嘴边,他从不失信于人的,他一直都是个好孩子……”
湛君水喝到一半,忽然觉得头晕眼花了起来,她心里疑惑,这是中了暑气?四月里虽已热了起来,她也确实走了很远的路,但也不至于到此等地步。
老妇仍在呶呶不休地讲话,“我儿乖巧懂事,书又读的很好,我有这么一个儿子,不知道多少人羡慕我,小娘子和我儿般配得很……”
湛君昏过去前迷迷糊糊地想,她到底在说什么?
湛君是在争吵中醒来的。
恍惚间她以为自己是在竹舍中午睡,有人扰她好眠,她因此而烦闷,于是翻了个身。
可是,青云山哪里会有这样的喧哗呢?
湛君忽地愣怔,争吵声渐渐入耳。
“你赶紧将人送回去,免得到时候吃官司,你我这老骨头,能在牢里熬几天?”
“儿子在地底下孤单,你难道不心疼?他托梦说要人陪,就送个人去陪他!寻常人我难道入得了眼!她就是我的儿妇,要跟我儿子葬在一处,生生世世都在一块!”
“咱们儿子是个死人!死了!你还记得吗!这是个活生生的女孩儿!”
“管她死的活的,她就是要下去陪我儿子!”
这一声尖利到像山间的枭鸟,听到便让人心生惧意。湛君打了个颤,而后意识到,自己双手似乎被绑缚,不止双手,她整个人都被绑着,翻身已经是她行动的极限。
湛君一瞬间如坠冰窟。
“赶紧趁人还没醒,解了绳索,装作无事发生,也就过去了,不要生事!”
“你敢动一下试试!”
沉重的撞击声,伴随着一声短促的痛呼,咣当一声,什么重物落到了地上。
湛君再忍不住,颤抖着身躯小声哭了起来。
此刻她只想自己在青云山,在先生身边,哪怕一生不离开青云山,也好过此境地。
她正哭泣,被人粗暴地扳过躯体,她紧闭着双眼不愿睁开。她不愿意接受身边发生的一切。
有干涩的事物在她脸上游移,她知道那是老妪的手,可是人的手怎会如此冰凉?怎会叫她产生这般的惧意!
眼泪顺着她的脸流下。
“多好看的脸呐,也就只有这样的脸,才配的上我的儿子,这是咱们的缘分,我才知晓了我儿子的意思就碰到了你,这难道不是上天指示的姻缘?你身上穿的,是我预备给我儿子娶妇的!”说到这里,她握住湛君的手,低声哭泣起来,“我就这么一个孩儿,他么听话懂事,又那么争气,人人都说他要做大官的,我后半生的福气都在他身上,可他怎么能先我去了呢!我不要什么福气,我就要我儿子啊!”
她在哭,湛君也在哭,一时间这房子里尽是哭声。
不知过了多会儿,她终于停止了哭泣,在湛君耳边冷冰冰地说:“我儿子回不来了,可他得有个妻子,你下去陪他吧,你们一同转世,来世还做夫妻,他当了大官,能让你做风光无限的夫人,是你的福气。”
察觉到她走了,湛君才敢睁开眼睛。
她无神地望着眼前的砖墙,惊魂难定,又一次哭了出来。
谁要和鬼做夫妻?况且听那疯女人的意思,是要她死,她只是想看天地,怎么会惹上这样的祸事?
“救我,先生救我,先生,呜呜,先生……”
湛君悔不当初,对比今时,只是被元衍拘在船上又算得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