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三更,平野深林,云雾晦冥。
湛君仍旧被捆着,她趴地上,看那老妪奋力掘一座新坟,身躯颤抖着,已哭不出眼泪。
老妪自始至终没有抬过头。
湛君听到“嘭”的一声,知道她已挖到了棺材,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老妪穿穿凿凿,正欲起钉,开棺之后,她就会把湛君扔到棺材里同她那死了的儿子同葬。
思及此,还未入棺,湛君已不能呼吸,死亡离她如此之近。她死在这里,除了天地神鬼,这老妪同她,无人知她身死,无人知她葬于此地。
难道这便是我的命吗?
湛君抖得不成样子,“婆婆,婚姻大事,非同儿戏,我略懂些相术……若我与令郎命理不合,你强为此事,百害而无一利啊……”
天地间倏地静了下来。
湛君双眼猛地一亮,怕来不及似的,语速极快,言语恳切,“我所言非虚,不看庚贴,未测吉凶,怎可共结连理?莫说在黄泉之下不得安宁,怕是于来生都有碍,婆婆,你放我去吧!你欲为令郎缔结良缘,世上未长而殇的女子何其多也,她们未婚嫁,不得入祖坟,天地间无所依,若做你家妇,也有了归宿,如此两全之事,日后必有福报!我是个活生生的人,你害我性命,徒损阴骘,又是何必!”
湛君本就长久滴水未进,这么长的话说下来,咳的停不下来,可她充满希冀的目光仍旧没有移开老妪半分。
她以为自己说动了她。
可老妪走到她跟前,在她身前蹲下,视她的恳求于无物,面无表情地掐住她双臂,将她往那掘开了的坟处拖去。
湛君终于撑不住,风度教养全都不顾,高声尖叫,挣扎不止。
就在她的脸蹭到湿润的泥土时,除了她兽一般的呼叫,混乱的一切戛然而止,有温热的东西淋漓在她脖颈上。
湛君脸埋在泥里,她快要不能呼吸,可她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
她渐渐窒息,觉得痛苦,痛苦到让她开始想,或许死了会好受些。
她觉得自己真的要死了。
有人将她翻了过来。
雾霭沉沉,她看不见天空。
元衍俯视着她,神情同那老妪并无什么两样,没什么表情,却让人脊背发凉。
元衍嗤笑一声,而后转身就走。
湛君睁大惊恐的眼,高声哀求:“回来,求求你,快回来,别离开我……”
元衍脚步不停。
湛君手脚不能行动,便学着虫子模样向前爬,口中仍在哀求:“别走!你别走!别走,回来啊……”
元衍没有回来,他只是停下了脚步。
湛君一点一点蹭到元衍腿边,抬头看她,神色可怜如一只被遗弃的幼犬,眼中人是她唯一的依附。
此时此刻,元衍心中闪过无数邪恶卑劣的念头。
他注视她被捆缚的身体,血红的嫁衣,凌乱的头发,和着泪和泥土的绝色容颜,浑身上下都写明了要别人可怜。
他在她面前蹲下,缓缓勾起嘴角,朝她露出一个看起来并无任何意味的笑。
“你不是喜欢跑吗?接着跑啊。”
湛君剧烈摇头,脸上尽是惧意,“我不跑了,我再也不乱跑了,你别丢下我,带我走,求求你,带我离开这里。”
可元衍却说,“哦?你求我?可我已经被你搞得厌倦至极,你是块烧红的铁,我攥不住,你既喜欢跑,我成全你便是,救你这一回,已经是我仁至义尽了。”
“不,我不跑了,我都听你的,你叫我如何我就如何!我再也不跑了!”她哭起来,“我真的怕,你别不管我……”
元衍冷笑道:“什么都听我的?你在船上也是这么说的,然后呢?”
湛君竭力抬起头,下巴高高昂起,脖颈袒露无遗,她想看他的脸,也叫他看见她,“我已知错了,你不要这样,没有你,我不知要如何,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