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风急,这并非一个安稳的夜晚。
湛君坐在榻上,呼吸不稳,元衍消失不见,致她陷入了恐慌。
他去了哪儿?去做什么?还会回来吗?他是把我丢了吗?我又哪里惹到了他?他原先那些话尽是在骗我?或许他是腹饿,寻吃食去了……
无论如何,关于为何只她一人在这房间内的原因,此刻她无从知晓,恐惧如藤蔓一般疯长。
忽然,“吱呀”一声,夜风推开木窗,烛火微微摇荡,冷风将不寻常的气味送至她鼻端。湛君细嗅之下不禁疑惑,已到这般时候,如何会有如此浓重的烟味?
湛君心中不安,胸腔里一颗心跳的急促,她大着胆子起了身,鬼使神差一般,手扒住窗台,头探出窗外。
风仍在呼啸,天地晦暗,客舍院中,有人举着火把,四处穿行,而离湛君最近的,只在她窗台,此刻正要举火把点客舍的灯笼,恰与湛君对视。
火光将两人面庞照亮,彼此面目瞧得清晰深刻。
湛君下意识捂住了嘴。
这些人不知出于何种目的,竟要引火焚烧客舍。
如此深夜,众人熟睡之际,这样的一把火,这客舍中所有人想来尽要葬身火海。
如今火势未起,若湛君高声呼喊……
湛君张大了嘴,只是疾呼尚未来得及出口,眼前一阵白光闪过,紧接着便人事不省。
一刻前。
湛君方安睡,元衍收剑入鞘,方从案前起身,门被人轻声叩响。
元衍面上并无异色,似乎早知会有人来,他握剑行至门前,低声问:“何人?”
来人反问,“可是二郎?”
元衍不答,一手握剑,单手开了门。
门前站立一人,身量高,脊背宽阔,此刻躬着腰,面目便隐没在黑暗里,不可探查。
“我家大人邀二郎前去一叙。”
元衍越门而出,反手将门合上,“烦请带路。”
这人将元衍带至客舍一房间前,开了门,“我家大人在内,二郎请。”
房内只有一盏如豆灯火,不过聊胜于无,一文士模样装扮的男子见元衍入内,忙迎上来,笑道:“我当时没瞧真切,只觉得像是二郎,想不到竟真是!”
元衍拱手向这人行礼,“董公。”
“二郎何必多礼?”董弘将元衍扶起,一脸欣慰笑意,“想不到竟在此地遇见二郎,西原公近来如何?”
元衍亦笑,“我是个闲人,又闲不住,四处周游混日子罢了,家父尚康健,只见不得我这副不上进的模样,我离了家,他还少些气。”
元衍与董弘寒暄数句,问:“董公怎在此处?”
董弘拉住元衍手臂,将他往案前引,“二郎先请坐,待我详细说与二郎听。”
元衍复拱手,“洗耳恭听。”
二人坐罢,董弘为元衍斟茶,推至元衍身前,请道:“逆旅之中,实难有好物招待二郎,这茶是我随行带在身上的,乃是定州特产,还可见人,望二郎不嫌鄙陋。”
元衍举杯轻呷一口,赞道:“好茶。”又说,“定州偏远,民生凋敝,本荒凉之地,定州百姓如今能安居乐业,全是仰仗大人之故。”
董弘闻言,忙摆手道:“二郎言过其实,天下承平,尽是天恩浩荡,不敢贪功。”
元衍低头饮茶,但笑不语。
董弘忽地叹气。
元衍便问,“董公何故叹息?”
董弘捋髯长叹,“定州虽荒凉了些,但到底是太平之地。”
元衍搁下茶杯,笑说:“董公此言差矣,有太尉在,我大魏天下哪有不太平的地方?”
董弘摇头苦笑,“是啊,太尉战无不胜,有太尉在一日,天下就有一日的太平。”
元衍低头,虽带笑,眸却如寒星,摇漾烛火下明灭不定。
“对了,至今还未知董公怎在此地呢。”
董弘苦笑更甚,“我取道此地,是要前往上京。”
“上京?”元衍皱起眉,“如今还不是述职之期,大人何故前往上京。”
董弘举手遥祝,“陛下秘召,不得不往。”
元衍转着手中茶杯,“陛下秘召?想来是太子之意。”
董弘长嗟,“我已老朽之身,既无心也无力啊。”
元衍轻笑,“太子这些年也是处境艰难。”
董弘起身,背手于案前踱步,叹息不绝。
元衍忽地道,“如今天下,一时竟不知是姓孟还是姓杨了,叫人惶惑。”
董弘大急,“二郎!怎可胡言乱语!”
元衍却置之一笑,“董公何惧?”
董弘已面红耳赤,“此言倘若给有心之人听去,就算是二郎你,也难以善了啊!”
“只讲给大人听罢了。”元衍抬头看向董弘,面色正肃,“董公既前往上京,不知大人是何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