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坏事被苦主抓了个现行,实在没有更倒霉的,天网恢恢,还是落到旁人头上痛快,若网住的是自己,那可不大美妙。湛君先骂元衍又坏她好事,而后便转去想应对之策——事已做下,怕倒是不怕,只恐带累旁人,为今之计,先离了此处为上。既打定主意,湛君一刻不耽误,拔腿就跑,只留背影给人。
元衍是关心则乱,怕人出事,一时克制不住,喊完便后悔。
杨宝珠见元衍同这美貌女子相识,且情分似乎非同一般,面上不显,心下却微妙。
元衍心中一番计量,觉得此刻湛君安危为重,旁的倒可以先不计较,正欲去追,却见孟冲跑下楼,竟是要往湛君离去方向追去,元衍当即喊一声殿下,孟冲便朝他看了过来。
待看清孟冲形容,元衍惊了一惊。他是个极慧之人,一番联想便已将事情猜透了七八分,懊恼没指派个稳妥的人把人看住,叫她闯出这样的大祸!真是小看了他。
孟冲咬到腮肉,咬的颇重,但因心里记挂着旁的事,疼也不觉着,只是血止不住,顺着下巴流,很是骇人。
元衍施礼问候,“殿下。”杨宝珠亦追随行礼,识清则瑟瑟不敢抬头。
孟冲声音有些含混,“我说听着熟悉,果真是二郎。”又向杨宝珠颔首示意。
元衍因问道:“殿下是怎么了?”孟冲又抹了一把血,笑着说,“我不小心咬到,见笑了。”他这般轻描淡写,倒与元衍设想不同。既已知罪魁祸首,却是一副不予追究的架势,一反常态,叫人心中甚是疑怪,不免做一些设想。
在场诸人,各怀心事,于是一时无话。
孟冲匆匆离去后,杨宝珠按耐不住,率先发问:“二郎入揽月楼,怕不是为河阳王吧?”
元衍笑道:“宝珠此话何意?”
杨宝珠恨他这个笑,此刻也恨他这个人,冷笑道:“二郎何必明知故问。”
元衍收了笑,“宝珠你是想从我这里听到些什么呢?”
杨宝珠深吸一口气,因有人在,尚要维持体面,还算平静,问:“是谁?”
元衍并不隐瞒,“算是我心爱之人。”
杨宝珠有如被利剑穿胸,喘不过气来,“你!你怎么能!怎么可以?”
元衍神态语气皆平淡,“怎么不可以呢,宝珠。”
杨宝珠趔趄两步,凄然喊了一声二郎,千种万种,尽在这一声里了。
元衍一副不忍神情,叹一口气,“宝珠,今日你寻我,我原是不想同你出来的,只是怕你伤心难过,那日话已说的清楚,你我有缘无分,若误了你,我心难安,如今你知道了也好,自此之后,绝了念想,于你于我,也算是件益事。”
“益事?”杨宝珠生平未受过此等羞辱,“怎么?我令二郎烦忧了?因我对二郎的情义?”
元衍闻此,少不得一番剖心之语,“宝珠,那日的话,我不想再讲一遍,这件事上,失意的又岂是你一人?只是我实在无法,父母之命不可违逆,太子殿下处也无法交代,我们这样的人,要顾虑的总是太多。”
杨宝珠怒道:“你这样多的顾虑,怎你心爱之人却不是你那夫人?你又如何向你父母同太子交代?”
元衍笑说:“她出身不显,如何能同宝珠你比?”
元衍背影已望不见了,彩雀收回目光,搀住杨宝珠,言语怨恨:“这人真是不知好歹,对不起娘子一片真心,要婢子来说,就如了他的意,娘子金玉质的人,什么样的人物配不得?且有他悔的时候!”
杨宝珠一个眼神横过去,彩雀心中突突,当即垂首不敢再言。
彩雀自幼服侍杨宝珠,主仆二人情义深厚,杨宝珠也知彩雀真心,回转了脸色,只说:“天底下千万的好儿郎,也只这一个入了我眼,进了我心,若得不到,如何甘心?要是为了赌那一口气,赔上自己一生,可真是蠢极了,我不做这样的事。他与我说了这么多,不过是说顾虑西原公夫妇同太子,我体谅他的苦处,不为难他,我又不是个废人,靠自己也能造出一条通天坦途。且走着瞧,我不信天底下没有我拿不到手里的东西。”
因着湛君,元衍走时带上了识清,出了揽月楼,叫她自行回平宁寺去。识清不肯,抹着眼泪说要找着湛君。元衍说他自会找,带着她又不便,她回去倒还省些事。识清想自己找,又被元衍警告,只得一路哭着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