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运的女孩子总是慢慢长大的,或者不必长大。湛君在青云山,日月照着风吹着,十七岁还没有长大。她仍旧是个孩子,姜掩就是要她做个孩子。她并没叫姜掩失望,可超出了预期,是个淘气顽皮的孩子,且附加着大胆无畏,以为做什么都可以被容许,错了也一定会被原谅。
在湛君看来,同元衍做的事并没有什么大不了,认为同她高兴了就离开青云山是一样性质的事,不过是她得到快乐的一种途径。她不知道世人会因为这事指责她失贞,骂她不知廉耻。元衍是知道的,他知道在世俗礼法的要求下,这种事不是轻意可以做的,但他实在不是循规蹈矩的一个人,不认为这世上的事分能和不能,而分想和不想,且谁也管不了他。他唯一的顾忌来自旁人可能会带给她的伤害,所以他仍要小心翼翼。
湛君早已睡去,元衍躺在榻上,忽然想起那场遥远盛大的热闹婚礼。十年过去,一切都是模糊不清的模样,只却扇时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一张脸清晰,那是五岁的青桐。青桐是很好的,哪里都好,只是不该是他的妻子。他必须要亲自同青桐讲明这一切。
天色大亮,元衍起来穿好了衣裳。湛君仍睡得很熟,些许散发覆在她的明净的脸上,平添几分柔媚,元衍伸手为她拢好,在她额头轻轻落下一吻,看着她的脸微笑许久,站起身匆匆离开了。
湛君睡足了时辰,朦朦胧胧睁开了眼,元衍就在她眼前,她静静看了他一会儿,轻轻打了个哈欠,又闭上眼睛睡过去。元衍笑着呵她的痒,她被闹得再没法睡,坐起来,朝着他又推又打,“你起开,哈哈,啊!快走,哈哈……”
元衍把她按进怀里,听见彼此的呼吸,他语气有些责怪:“你都瞧见我了,怎么还睡?”
湛君环抱着他,脸埋在他胸膛,恹恹说:“我困,当然要睡。”
元衍笑说:“那就这样睡。”
湛君抬脸嗔他一眼,从他怀里爬出来,赌气说:“不睡了。”
“不睡了好,我们说话。”元衍拿出个木梳来给她梳头发,“我在这里坐了快两个时辰,一直在想你什么时候醒过来,等啊等啊,你总不醒,真叫人害怕一辈子就这么过去。”
湛君闻言笑骂:“我是死了吗?”
元衍笑起来,“你要是死了,我就什么都抛下,追着你一块去。”
湛君“哎呦”一声叫出来,元衍忙放下梳子,顺着头发找过去,一边揉一边道歉:“我头一回伺候人这个,不熟练,往后多伺候几回就好了。”
湛君把他手拨开,拿了梳子自己梳,她侧着身子,满头青丝滑下来,盖了她半张脸,光可鉴人。
元衍看着她,忽然说:“你记不记得,那会儿在亭阳,杜家的侍女给你梳头,惹得你生好大的气。”他叹了口气,语气惋惜,“这会儿她要是在就好了。”
湛君斜他一眼,拿发带把头发绑了,松松堕着。
老尼来送水时,元衍并不在,她搁了水就走了,并不知昨晚上有两个人在这里做了什么。
湛君支使元衍把水给她端来,元衍自然照做。湛君在榻上洗脸,头发随着她不停起伏的动作荡来荡去,元衍看的心痒,伸手把那发带捋了下来,乌鸦鸦的头发像在他眼前跳了支舞,最后落得哪里都是,有几缕滑进了木盆里,泡透了。
他捣这个乱,湛君不肯放过他,把他压在榻上要松他的髻。元衍倒不在意头发散不散,就是想和她玩,躲着避着不叫她如意。笑闹间,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两个人都吓一跳,忙看过去。
孟冲愣在门口,脸上的惊吓倒比他两人加一起还要多。
湛君忙从元衍身上起来。元衍瞧见孟冲,先是讶异,而后便蹙起眉来,只是被他头发盖了,看不十分清楚。
孟冲张着嘴,看这个又看那个,来来回回看好几遍,说不出话来。湛君是不知该说什么。于是没有人说话。最后孟冲叹了一口气,说:“我先出去。”听着有气无力。
孟冲走了出去,湛君赶紧穿衣服,还推仍在榻上躺着的元衍,“你还不起来!”
元衍抓住她的手,不高兴得很,“他怎么在这儿?”
湛君坦坦荡荡,“来找我玩。”
“找你玩?”元衍声音扬起来,“找你玩什么?”
湛君倒还记得答应孟冲的话,含糊道:“他说我长的像他母亲,当我是他妹子。”
元衍哪里会信,气愤道:“他有什么妹子?”心里怪湛君太单纯,瞧不出旁人的别有用心。
湛君飞快穿好了衣裳,又重新绑好了头,元衍还是在榻上不动,湛君催他:“你还不快收拾,给人瞧见了成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