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桐擦了眼泪,离了方艾,重新回到元衍身侧跪下,眼睛红肿,哀声道:“母亲,我不欲使二郎为难,愿自请归家,若母亲与二郎为我生了龃龉,我万死不能辞咎。”
方艾听了这话,如何不爱她怜她?当即从座上起来,到她跟前扶了她,拍着她手背道:“好孩子,哪就值得你说出这样的话来呢?便是我亲生的女儿,也不如你好,你在家里这么些年,我养大了你,你便不是我生的,也是亲女儿了,我怎么忍心叫你受这等委屈?你放心,没人能欺负了你。”
青桐哭着道:“我生母早早就去了,是夫人怜惜我,接了我到西原,在我心里,夫人又哪里不是我的亲母呢?莫说今生,便是加上来生,夫人的恩情,我也是偿不尽的!”
方艾听了也带了泪,挥手便打了元衍胳膊一下,恨他不知好,“这样好的孩子,你忍心这样对她?她十年前就是你妻子了,你要跟旁人一起,旁人怎么看她?”
元衍心中自有一番打算,只是不能讲给旁人听,于是闭口不言。
他不说话,方艾便以为戳到了他气短处,遂一鼓作气,又问一遍:“你要旁人怎么看她呢?啊?”
“自是将她视作元氏女,母亲的女儿,我的妹妹。”元衍认为他已讲的清楚,不想再在此地忍耐,“我已有所爱,并不愿意委屈了她,我与青桐和离罢,便会娶她过门,母亲要是不同意横加阻拦的话,便当没有我这个儿子吧。”说完自起了身,走了。
方艾指着他背影的手指颤抖不可抑制,“冤孽!真是我的冤孽!”
元承扶了元佑下车,元佑看着长子,心中五味杂陈。
他作为一个父亲,第一个孩子于他而言,到底是不同的。当日初为人父的欣喜,他记得清晰深刻,那种奇妙的感觉,是面前这个孩子带给他的。三十年过去,昔日那一团红肉,如今已然是个倜傥的君子了,哪怕比起他的兄弟来,他并不优秀,甚至庸常,但在父亲眼中,他仍旧是个叫人满意的孩子,甚至怜惜……
元佑对这个长子心怀愧疚。
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元承听得这声,忙问道:“父亲何故叹息?”忧心尽写于脸上。
元佑笑道:“不过是想起一些你小时候的事,感叹光阴倏忽罢了。”他攥住元承的手臂,语重心长道:“奉恩,这些年,咱们骨肉分离,你的委屈,我是知道的,你是家里的长子,将来我的东西,都是要给你的。”
元承一时动容,望着自己的父亲,眸中带了湿意。
元佑牵了他的手臂往前走,继续说一些剖心的话,只讲到元衍时,略沉默了阵,才道:“二郎他,是叫你母亲惯坏了,一向的无法无天,如今也是改不了了,他若是还不算过,你身为长兄,多包涵一些也是应当,若是过了,也自有我为你主持公道,你且放下心,到底我还在,你母亲那里,我不会叫她太过分,只是你也要多体谅她些,为着当年那事,她确实是吃了不少苦头……”又安慰道:“不是你的错,那样对你,是她有错,不要拿她的错来惩罚你,抛掉这些不顺意的,日子总归还是好过的。”
父子每每相见,总会谈起这些,元承总是失落。几十年的时间也没有叫他从这可怜的境地里走出去。
元佑拍了拍他的肩膀,元承艰难地朝他笑了下,父子心中有了默契,不再言语,两肩隔了一拳的距离,一道走在路上。
元佑方进了院落,便察觉到不对,太肃穆了些。他进了屋子,侍女迎上来为他换衣,而他的夫人却好似没瞧见他似的,令他大为惊奇。
他换好了衣,到了方艾跟前,见她一副愠怒之色,不免要问一问她。
方艾瞪着他,扬声道:“你问我有什么用?去问你的好儿子!”
元佑听了便笑,“你给我生了三个好儿子,我要去问哪个?”
“你说问哪个!”
元佑心里清楚,他有三个儿子,能叫她气到生闷气的,也不过一个她捧手心里的二子,问那一句也不过是逗她。
“好了,那你倒是说说他都做了什么,叫你气成这模样,我实在好奇,毕竟以往你那好儿子做什么,你没有不能忍的,好比昨夜里,你也是想他怕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怕他不能如意,气也只气了那一会儿,又尽是为他想了。”
方艾叫侍女全退下,拉着元佑压低了声音将元衍闹着要和离的事同他讲了,末尾气道:“青桐如今不肯见人,自古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他想自己做主,断没这样不规矩的事!”
元佑听了也是大吃一惊,先是说:“此事确实不能由他胡来。”又问:“他可有说他爱的那女子是谁?”
方艾闻言更气,“他哪里将我放在眼里了呢?只说有这么个人,旁的什么也不告诉,还说要娶她!简直胡闹!无稽之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