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冲仍要往外去,“就算往后你当自己不认识他,他欺负你这事,便不存在了吗?没有这样的便宜!”
便是同胞的亲兄长,也不过如此了,叫湛君如何不动容?因此更不愿意使他为自己的事闹出什么麻烦来,于是苦苦哀求:“我到底是个要脸面的人,这样的蠢事,做下了已是后悔不迭,倘若人尽皆知,更是万劫不复,日后叫我如何自处?”
她愈讲自己的委屈惧怕,孟冲便愈愤怒,湛君哪里拦得住他?拉扯间,湛君痛呼一声,摔倒在地上,好大的一声闷响。
孟冲像是被兜头泼了一盆冰水,从头到脚凉了个通透,踉跄着跑过去,将湛君扶起来,自责得很,道:“我迷了心窍了!竟伤了你!快!我扶你进去,叫医官给你看。”
湛君唯恐他再出去,攥住了他胳膊说:“我摔的狠了,不太能动,得你一路扶我。”
孟冲急得厉害,忙道:“你莫要动了!我喊人抬你进去。”说完便高声喊人,不一会儿就来了一群人抬着门板来,轻手轻脚将湛君抬了上去,送回了屋内,又将她放置在榻上。医官也飞快赶了来,要看伤势。
湛君自是不肯给他看,只说要活血的药油。
孟冲皱着眉命人去找医女,湛君忙拦了,只说不用,已好了许多,孟冲仍是坚持,湛君便由他去,只心内叹气。她是个不信神佛的人,这会儿却想求神仙佛祖保佑,这样好的一个人,千万要他得偿所愿,一定找到他妹子才是。
孟冲看她又安静下来,怕人多了吵她,将人都赶了,只自己留下陪着。
湛君朝他笑了笑,他不自觉也笑了出来。
见他不似先前愤慨激烈,湛君便好好和他说话:“我方才那些话并不全对,我是怕人尽皆知,却不是忧虑将来无地自处,旁人如何想我,我是不在乎的,天地间总有我的去处,先生会永远包容我,他是我最能依靠的人。”提起先生,她笑起来,又说:“我不想你去找他,要是你真去了,像是显得我这个人放不下似的,你要说我心里没有怨,怎么可能呢?我怨他恨他,所以才要漠视他,然后忘掉他,爱恨一同消失的时候,我便再也不怨他了,那时他不过是我认识过的一个人,这事也不过是曾做下的一件事,对错都无所谓。”
孟冲为她担忧,他听得清楚,她分明有情,他又怕她将来悔恨,况他已经想了法子,可以解决的,可他又恨元衍的轻慢,怨他叫他妹妹忍受苦楚承受羞辱,他怎么能够!
孟冲一时陷入两难。
湛君这时候又说,“你送我的那些东西,我只带出了两件衣裳并一些细碎金银首饰,那些珍珠被我用掉了,等我回了家,见了先生,一定能还你!旁的你可以叫人都带过来,我知道,那都是你要送给你妹子的,我不能要,所以并没有动,你带回来,留着,日后一定能亲自送到你妹子手上。”
孟冲看着她,心里说,可那就是我送给你的。
湛君又道:“我还得求你一件事。”
孟冲忙说:“莫说一件,便是千万件,我也能给你办!”
湛君笑了下,道:“我打算回家去,去找先生,可是他跟我说,先生也来找我,我怕我们遇不上,而且我现在知道了,我原先太天真,不清楚自己的无知,我现在明白过来,我一个人,什么都做不成,或许将来能学好些,但现在确实是没办法,只好求你,能不能借我些人,叫我和他们一起找先生呢?”她怕她自己的要求太过分,他不答应,又急忙说:“日后我一定报答你的,请你相信我。”
孟冲哪里需要她报答,笑着说:“何须你说这些话呢?”同时他又想,他是不愿意将妹妹交付元衍的,天底下好儿郎这样多,一定有他妹妹喜欢而他也愿意的,而且看她对他送的那些东西的处置,可见并不是个爱富贵的人,那么做公主对她来说也未必是什么好事,舅舅将她养的这样好,日后他只需要同舅舅一起对她好,将所欠的都弥补了,他已做了父亲二十四的儿子,也可以去做妹妹的兄长,也能真正是母亲的儿子了。
想明白这些,孟冲只觉豁然开朗,眉目都疏淡了许多,道:“我有一个好主意,于你于我都便宜,你要觉得妥当,便应我,如何?”
只要他能答应帮她见先生,她没有不答应的,一双眼睛亮着,等着听他讲。
孟冲道:“我遇着了你,不知怎地,竟觉得我今生一定能见着我妹妹,我得亲自去找她,她知道了我的真心,一定能原谅我!你既要找先生,也不必管我借人,只跟我一起就是了,而且你不是想游历,跟着我找妹妹,一样的四处走,你说好不好?”
“这如何不好!”湛君简直惊喜,这般的话,她既可以同先生团聚,陪着他找妹妹又能报答他的恩情,顺便又能行万里路,再没有更好的了!
两个人都喜不自胜!
孟冲想到到时见了舅舅,先同舅舅赔罪,到时兄妹相认,水到渠成,一家子团了聚,母亲便安息了,他这一生,也就落下了。
“等八月,咱们就出发。”他笑的满足,忽然,他又想起一桩事来,变了脸色,赶忙到外头去喊人。
侍女上前来,他说:“快叫人备马,另叫雪岚来!”侍女急匆匆去了,他又到屋里来,对湛君道:“我有些事,得先去办,我找个人,叫她先安置你。”
话音刚落,门口停了脚步,来人喊殿下,一副春风化雨的好嗓子。
“快进来!”
卫雪岚低头入内,实在没忍住,往榻上瞟了一眼,几不可见地顿了下,又恢复常态,“殿下有何吩咐?”
孟冲道:“趁宫门还未落锁,我要去一趟,要是来不及回来,便不必等我了。”又看湛君,嘱咐道:“好生侍奉,千万不可怠慢。”又同湛君道别,匆匆去了,余两人对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