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雪岚心绪满怀,更漏滴尽也未能成眠,檐隙泛白之际,她坐起来,望窗外天色,使女侍立一旁,问可要上妆,卫雪岚稍作沉吟,略点了点头。
晨间风清露冷,湛君在窗前吹冷风,远远瞧见一行人逶迤而来,忙关了窗,躺回榻上假寐。
卫雪岚行至门前,不见侍女,心下疑惑,使女欲上前叩门,卫雪岚眼疾手快,拦住了低声说等,于是一行人便等。
湛君躺在榻上,等不见人,想她们许是在庭中等,忙下了榻去开门。
卫雪岚沉思间,听得吱呀一声,抬头看,见一张朦胧的美人脸,她稍愣了愣,又立即收敛心神,含笑上前问安,如此湛君更觉过意不去,说了两句话后,赶忙让开门请人进来。卫雪岚笑着入内,身后侍女也应声而动。
卫雪岚甫入内室,便见地上躺着两个人,瞟一眼也知道是她昨日指派来的那两个侍女,笑意便在脸上僵了一僵。湛君顺着卫雪岚目光看过去,恐这两个受了无妄之灾的女孩子被责罚,忙解释道:“我叫她们进来的,她们站门外头,烛火一照,影影绰绰怪吓人的,她们进来陪着,我还好些。”卫雪岚看了眼前人有一会儿,才笑道:“只是现在还不起,太说不过去,也是我不会□□人。”于是亲自上前要把人喊起来,只是唤了数声,地上两人无一丝反应,要不是还有鼻息,真叫人疑心她两个死了。卫雪岚诧异地朝湛君望过去一眼,湛君因心虚,她不自在地偏过脸,手下裙子攥成了一小团。卫雪岚心突突地跳起来。
一阵沉默后,卫雪岚笑说:“这实在不成样子了,叫您见笑。”叫了两个人让把人抬走,又对湛君道:“请您梳洗。”侍女们端了水盆捧了巾帕上前,湛君忙说不必,“我不惯如此,叫我自己来便可”。卫雪岚微笑着应下,伸手挥退了侍女,亲自奉上了玉梳。
湛君捧过梳子开始通头发。她头发生的好,浓且厚,鸦青色,光可鉴人,平日里打理便很麻烦,她昨夜又在榻上多番辗转,于是有几处打了结,自己弄不开,先前又说自己来便好,也不好开口叫旁人助她,好多双眼睛都瞧着她,她很觉得丢脸,心焦如炙,愈乱愈错,头皮扯得痛了,头发也勒成了死结。
卫雪岚注视着湛君的窘迫,一言不发上前,按着湛君的手接过了梳子,先放置到一边,以双手轻柔灵巧地将乱发解开,梳完又篦了一遍,并没梳什么繁复发式,依着湛君习性用缎带缠了,蓬蓬落下来,堪堪遮住她的耳朵,隐隐瞧见白玉似的一点。
湛君从镜子里看到了身后人脸上温和的笑意,心中感激,弯了眼睛不自觉露出一个溶溶的笑。
孟冲跑得头发松散,金冠摇摇欲坠,直到看见树下坐着穿花串的人,他那高高掷在空中的心一瞬间落在了实地,同时他觉到了满足。
卫雪岚正将茉莉花串扣到手中的雪白腕子上,余光瞥见远处一抹朱殷色,心蓦地跳了一下,抬了眼,瞧见檐下的人,不自觉站了起来,花串断开,素白花朵散落一地,湛君小小地呀出了声。卫雪岚低声致歉,湛君笑说不要紧。
孟冲走到跟前,笑道:“好秀气的东西,也给我一个?”
湛君笑着挑起一条来,“这个如何?”
孟冲伸长了手。
卫雪岚看着那翻飞如蝶的手,觉到了被凌迟的痛苦,可是她仍旧要笑,于是嘴角愈发牵起来了。
孟冲迎着光把腕子上的花环仔细瞧了一遍,转头问湛君:“昨天睡得还好吗?”
湛君脸上的笑有一刹那的僵直,随即点了点头,“很好,多谢款待。”
孟冲咧开嘴笑起来,“那太好了,昨晚上我一直挂念着,早膳用了什么呢?可还顺口?”
湛君笑着点头说都好,又看卫雪岚,“雪岚姊实在尽心。”
孟冲瞟了一眼卫雪岚,笑说:“雪岚做事我没有不放心的。”
卫雪岚心猛颤了一下,随后丝丝缕缕渗出血来。
孟冲又问:“午膳想用些什么呢?他们都可以做出来的。”
卫雪岚出神地看着脚边的茉莉花,万事万物尽离她远去了。
是夜,卫雪岚敲开了孟冲的房门。
孟冲见到她很高兴,歪着头眉眼俱弯,很有些天真气。
卫雪岚心在这一刻要化开,每当见到孟冲这样的神情,她的心中总会生出怜爱,是一种母亲对于孩子的感情,想要将他拥进怀中爱抚。
孟冲笑道:“你来的刚好,雪岚,我正要找你。”
卫雪岚只喊了一声殿下。
孟冲先问了一句,“她睡了吗?”
卫雪岚心中的欢喜去了大半,头脑渐渐凉了下来,她无法说出心中的苦涩,只能一贯地微笑,“已经睡下了。”
“那就好。”孟冲笑意更深了些,点了点头,又说:“雪岚,你帮我打点下行李,我不久要出趟远门,精简些,不必大张旗鼓,只是随行的人身手要好,且还要忠心。”他顿了顿,又说:“阿澈的用物多备些,不能委屈了她。”
卫雪岚的心像被划开了一道口子,因为太痛,反倒不觉得痛了,只是麻木。
孟冲瞧着灯下垂首的美人,一些往日的影子重叠在她身上,他忽然觉得或许需要同她有一次认真的告别,他开口:“雪岚,你今年是二十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