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君放了心。
李丰又催她,“快过去吧。”
湛君点了点头,过去了。
到了跟前,先行礼,也不是跪拜天地的大礼,不过寻常见长辈的礼,“给您请安。”
说是叫她来说话,可面前这人过了好久也不开口,于是湛君就抬了头,想要问一问,一抬头吓了一跳,他竟正在哭。
湛君想到他哭的原因,也为他觉得心酸,歇了出声询问的心思,只任由他瞧着自己的脸流泪。
湛君看见他颤巍巍启了唇,好半天才发出声音来,湛君依稀辨出来是“月明”两个字,大抵是个名字,或许是他那没见过的女儿的名字。
他实在太老了,湛君在心里可怜他,孟冲年轻,拼着这辈子,兄妹还有见面的可能,他怎么看都像是没有机会的样子。湛君脸上带出了哀愁,看向他的目光怜悯。
“您有什么话想跟她说,大可以告诉我,我记住了,等来日我见了她,尽数说给她听,她也就知道了。”
孟恺目光未从湛君脸上错开分毫,听见湛君的话,悲从中来,颤巍巍喊:“阿澈,我的女儿……”说完闭目流泪。
湛君听见这一声,皱起了眉。阿澈是她,可她不是他的女儿,他便是将她当做了自己的女儿,也不该喊她的名字。这有些过分,叫她不舒服。她正想着这事,手上忽然有异样感觉,她吓一跳,赶紧去看,见是一只骨鲠嶙峋的手,抓住了她。
这湛君无法忍受,觉得实在冒犯,要抽出来,那手却攥紧了,要阻止她。
那手上虽有些气力,但也不甚多,湛君若想,也不是不能挣脱,只是眼前这人一副风烛残年的模样,湛君唯恐争执间力气大了伤到人,所以反抗的很克制,功夫都在嘴上,“您快放开我!”
孟恺当然不放,他恳求道:“唤我一声阿父吧,阿澈,我是父亲啊!十七年了,我终于见到你,你回来我身边了,月明,云娘……”
湛君如遭雷殛。
孟恺赞同孟冲所说,不叫她知道自己的身世才是最好,在见到她以前,他还是这样想。等她站到他面前了,他却不甘心了。
这是他最爱的女人为他生下的女儿,生的那么像她!这样的一张脸,是他曾经真切拥有过她的证明,他们相爱过。他迫切地想要听到她喊一声父亲。
恳切的哀请湛君充耳不闻,她感到世界正在崩塌。
“我真傻,我真的傻……”
怎么就想不到呢,他对她这么好,好到她羡慕“她”。
“原来是我自己啊……”
只是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呢?怎么会这样呢?
听旁人的故事,再悲惨也还只是痛,为别人痛,可故事里的人成了自己,这痛要怎么算呢?
“我母亲死了,父亲却还在,还有个兄长,我父亲是个皇帝,母亲是他的贵嫔,兄长封河阳王,我是谁?”
“我是青云山上的云澈,亲近的人都喊我湛君,我生下来没有父母,先生养大了我,我要听他的话。”
“是的,我得听先生的话,先生,先生……”
湛君心里喊着先生,喊出了声,举目四望,不见先生的影子,先生在哪里呢?
是了,她顽皮,离了青云山,离开了先生。
“我找先生去,我得找到先生……”
湛君跑走了。
孟恺呼唤她,声声泣血,她弃之脑后,恍若未闻。
孟冲远远看见跑过去个人,看衣裙颜色,想起湛君,今早出门前,她也穿这颜色的衣裳。孟冲心跳慢了一拍。
门里转出他的父亲,捂着胸口喘不过来气的模样,比他还要年长的李丰搀着他,还说着什么话。
孟冲的脑袋“嗡”的一声,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