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
湛君装听不见,继续当她的死人。
“起来,装什么死。”元衍道。
湛君仍旧没有动作,元衍两手掐着她的腰,轻易就将她翻了个面,叫她趴伏在榻上。这姿态使湛君联想到一些旁的情境,胸口就好像有块巨石压着,这使她没法子再装死,于是她爬起来,看着他冷笑道:“我都要杀你了,你却还能容忍我活着,真叫我看你不起,你这样的人,就算做了皇帝,也是昏君!不过你连这份果决都没有,想来也成不了什么事!”
湛君才说完,元衍伸手就捏住了她两颊,她嘴被迫张开,像一条鱼。
“变昏君也是因为你,怎么,很得意吗?”
湛君费大力气掰开他的手,讽道:“只有没用的男人才会把自己的失败归结到女人头上,我果然是没有看错你,你好没用的一个——啊!”
元衍眼神冰冷,湛君给他按住肩膀压在榻上,力气用尽也不能动弹一下,气狠了就开始骂,元衍由着她骂,只面无表情听着。
元衍等她骂累了停了,才道:“骂够了?”
湛君根本不怕他,道:“你还没有羞愧至死,哪里能够?”
元衍仍是不说话。
湛君忽然就觉得他今天有些怪,“怎么了,你?”
元衍听了这句话,松开了对湛君的桎梏,湛君却没动,一双大而明澈的眼睛仍看着元衍。元衍骤然有了一种狼狈之感,不禁抬手盖住了她一双眼。
“近来事情很多,往后只有更多,我会很忙,而且会离你很远,我找人来照顾你,你安分些,我不在,你闹给谁看呢?那个卫雪岚,她近几日就会到,她有孕,你还是少折腾的好,别叫人知道孩子父亲是谁。”
说完,元衍站起来,居高临下给她理了理头发,又摸了摸她的脸,道:“你瘦好多,要好好养。”只这一句话,湛君眼睛鼻子俱酸了,整个人陷入一种深沉的悲哀里。
元衍走了好久,湛君忽然想起来似的,大叫:“元衍!”哪里还有人呢?
使女奔到榻前:“二郎换药去了,娇客有何吩咐?”
湛君捂着脸坐在榻上大哭。
三天之后,湛君见到了卫雪岚。使女才禀报有客至,湛君还在想客是谁,一抬头,就看见了从门外进来的卫雪岚。时隔数月不见,中间隔了生死存殁,再见面俱是什么话都说不出,只相坐泪流。
少时,卫雪岚先开口:“阿澈,怎么瘦成这样?”
湛君再忍不住,抱住卫雪岚大哭。
使女一旁劝慰,湛君道:“你们都出去。”使女们应是,随即鱼贯而出。
待人走完了,湛君执起卫雪岚的手,问道:“雪岚姊,你好不好?”问完才想到自己多此一问,心下更觉悲凉。
卫雪岚一副悲怆神情,凄惶道:“如何能好呢?阿澈,若不是肚子里这一点你阿兄的骨血,我早去了。”湛君这时才想到孩子。卫雪岚穿的宽松,行走站立倒看不出,坐着便显了身形,已有瓠瓜大小。湛君忙问:“孩子怎么样?”
卫雪岚苦笑道:“他还好,我怎么敢叫他有事?”湛君又哭起来。
卫雪岚劝道:“阿澈,我已想了明白,逝者已矣,活着的人重要,我一生只追随你阿兄,他是那么好的一个人……听到他的死讯,我恨不得立时死了随他去,不瞒你说,当时我撕了裙子挂在梁上,只消脖子往前一伸,你今日便见不到我了。那时我还不知道有这个孩子,能叫我活下去的,只有你啊!”她抓起湛君的手,“阿澈,你阿兄最在乎的便是你,他已不在了,我若再一死了之,不知道你的安危,我便是到了九泉,又哪里有颜面见他呢?你好了,他就好了,阿澈,好好活着。”
湛君又是一阵哭,哭完了对卫雪岚道:“我如何还能好呢?”
卫雪岚道:“如今天下大乱,群雄并起,哪儿也没有太平了,安州兵强马壮,逐鹿中原,元氏有一争之力,问鼎天下也不是不能想,杨氏倒行逆施,孟氏并无暴虐,没有失去民心,将来无论这天下归属于谁,想要民心依附,必然要优待孟氏,阿澈你是公主之尊,元氏的二郎又对你情根深种,将来你便是尊崇荣耀的皇后。”
湛君哭道:“我若将我所知尽告知阿姊,阿姊必然再讲不出什么尊崇荣耀的话。”于是将那日夜里从杨宝珠口中得知的事没有丝毫遗漏地跟卫雪岚讲了,最后道:“父兄虽非直接死于他手下,可他狼子野心,是最大的帮凶!”
卫雪岚聪慧之人,听了湛君的话,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一时间全身血液逆流,喃喃道:“竟是这般,竟是这般……”俄而惨然看向湛君,“既如此,既是家仇又是国恨,他虽未得知在先,但血海深仇,你岂可委身于他?”
湛君道:“我哪里能呢?只恨我没用,不能杀他为兄长报仇。”
卫雪岚惨然道:“你对他有情,哪里能有杀意?”
湛君驳道:“我真想杀了他的,可是力气太弱,叫他反制。”
卫雪岚惊问:“你杀他,他有没有将你怎么样?你有没有受苦?”
湛君摇摇头。
卫雪岚一时情急,冷静下来也便明白,若元衍真计较,湛君此刻又怎会完好无损在她面前,又感叹能做到此番田地,必然是一片拳拳真意,可惜天意弄人。卫雪岚道:“他年纪轻轻就有此番心计,想来天下必是他囊中之物,你不杀他,叫他早日平定天下,是黎民苍生之福,倒不是非杀他不可,你若真杀了他,此刻必然已是具尸体了,你阿兄绝不忍如此。”
湛君道:“我杀不了他,也绝不肯与他一起,阿嫂,你同我一道回青云山吧,我们找先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