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君从缠绕的沐巾里探出头来,左右看了,不知何地,又是一阵恐慌。
其实还是在元衍的书斋,算是故地,只是原先的摆设器物全叫元衍打砸了,便全换了新的,是以湛君并没认得出来,以为他将她带到了什么隐秘之地欲加以折辱。
元衍看着她害怕,一言不发。
他衣冠楚楚,而湛君除却一条沐巾再无蔽身之物,两相比对,实在伤人。
于是湛君求他,“好歹给件衣裳穿……”
“衣裳?”元衍挑眉,“你还想要衣裳?我告诉你,别说这会儿没有,你这辈子都用不上那东西了。”
“看见这个了吗?”
他从一旁几案上拿过个盒子,打开了,拎起来给她看。
一只带机括的金色镯子拖着条长长的链子。
“好看吗?”
是好看的,带了一圈铃铛,流光溢彩。
这时候给她看镯子做什么?还有那链子,镯子怎么垂着那么长一条链子?也太不伦不类。
湛君想不明白。
看她目不旁视,元衍笑了笑,“好看吧?你跑到外头逍遥的时候我请人特意打给你的,知道怎么用吗?”
镯子还能怎么用?
湛君更迷茫了。
“你不知道?那我告诉你。”他开了机括,镯子开了个口,“镯子套在你脚腕上,链子随便拴个地方,除了我谁也不能打开,想脱下来就得砍掉脚……”他抓住她企图缩起来的脚,一下一下摩挲着,让她浑身肌肤都起战栗,“多美的一双脚,脂玉雕出来的一样,要是少了一只,多可惜……”
湛君望着他,牙齿格格打战,满面惊恐。
“链子随便拴个地方,你再也跑不掉,还有,到时候你我弄你的时候,动一下,响一声,也是个趣儿,你说是不是?”
“好东西,对吧?我说过,我只给你最好的。”
湛君痛苦地大叫出声。
元衍拖着她的脚把她从围栏处拽回来,挨近了,痴迷地看她净瓷一样无瑕的肌肤,用他冰冷的手,从头到足抚过。
“你这一身好皮肉,旁人哪里能看?”
他开了机括,拉过她的脚就要给她套上。
湛君拼命挣动,哀求他:“你别这样,我害怕,我真的很害怕……”
他就是要她害怕,可她的恐惧与痛苦并没有如他所料想的那般激发他存在于血液里的残忍本性。
他突然就觉得索然无味。
为什么要她怕他?
这不是他本意。
他明明是想对她好的,她朝他笑的时候,好像天地间的光彩都在她的身上。
“你说过要对我好的,难道你忘了吗?”
她哭着说,看着委屈极了。
手里的东西忽然烙铁一样烫。
“咚——”
他好似大梦初醒,急忙把她抱进怀里,“我错了,我不好,我再也不吓你了,你别哭……”
湛君最后哭睡了过去,梦中还在抽噎。
元衍看她睡的熟了,才摸了摸她的脸,从榻上站了起来,推门离去。
元衍伤口裂了,血流如涌泉。
兹事体大,医工不敢隐瞒,拜别后便去求见方艾。
方艾甫一听罢,痛到泪流不止,步辇也不及乘,一路跌撞着步行过去。
元衍躺在榻上,张目上视,脸色灰败,一副失神丧气模样。
方艾登时心如刀绞,在榻沿坐下,捏着帕子哀哀哭起来。
元衍听的心烦。
“母亲,何故作此态?”
方艾哭道:“凤凰,连你在我腹中时日一并算上,我已为你担惊受怕了二十年,你何时能乖顺些?只当是可怜我。”
元衍同她讲道理,“我是个征伐四方的人,如何乖顺?母亲简直为难我。”
“那你就不能不去!”
在元衍眼里,这就是无理取闹了,他坐起来,错愕地看着自己的母亲,直觉不可思议,“母亲在讲什么?”
方艾自知说错了话,急忙找补,哭着道:“我只是想你爱惜自身,你是我身上的肉,你伤了,我比你更疼。”
“出外征战,谁能寸发无伤?倘若有,那必然是碌碌无能之徒,我不屑为之,况我还没死,且也不会死。”
方艾狠抽他手臂,“你再讲一遍!”
“好了我错了,我再不敢胡说八道了,母亲今日的教诲,我已然铭刻心上,再不敢忘,母亲意满否?”
他虽是认错,可一副嬉皮笑脸模样,方艾情知他敷衍,恨道:“我看你只会哄我!”
他倒一脸正色,“哄人也得看我情愿与否,若换作旁人,我才懒待。”
元衍其实很有些口舌本事,只是吝于人前施展,方艾这可怜母亲,不过随便两句花言巧语,已然使她心花怒放喜形于色了。
元衍又躺回榻上。
方艾见他今日这般好说话,便想着再接再厉,于是同他商量:“凤凰你志在四方,我是管不住你的,母亲也没什么过分要求,你只要生个孙儿与我抱,便是你不在家,我也能有个慰藉。”
元衍不由得想起湛君,头疼得要死,语气便十分不好,“怎么生?同谁生?”
方艾理直气壮,“当然是青桐,还能是谁?你两个的孩儿我必然喜欢。”
“母亲,我今日将话同你挑明了讲,你要留下青桐,便只能将她当女儿养,否则你就把她送回朔林去,我对她已然仁至义尽,母亲想要孙儿,如今我是不能给,幼猊不到年岁,母亲还是找兄长去吧。”
“你怎么就不能给?”她自然知道他什么意思,怒不可遏,“你就爱成这样?要是她死了呢?你找谁去?”
“没死呢,现时就在隔壁,母亲声音小些,倘若你说了什么不中听的给她听见,还不是得我低声下气谢罪。”他自己都觉得丢脸丢得不成样子,简直无地自容,荒凉道:“母亲,我也想不到男女事上我竟然这么没出息,恐怕这辈子我在她面前都直不起腰了,你说我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