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问我怎么办?我哪里知道?要我说直接杀了,你肯听我的?”方艾冷嗤一声,“我是瞧出来了,她同她那个母亲一个样,全然是个祸水,陛下当初何等雄武神略?那女人死了之后竟一味心伤再不问政事,昏聩到养出杨圻那样的祸患,落得这般下场,为人耻笑。”
元衍不满道:“既是陛下昏聩,与她母亲何干?男人的错,如何怪到妇人头上?母亲你亦是妇人,怎么讲出这样的话?”
“我是为了谁?”方艾恨声道,“陛下难道不是前车之鉴?她母亲得陛下那般偏爱,心中却无感恩,倚伏宠爱行止张致,你那妇人不是一个模样?”又改换语气,循循善诱,“青桐那般才是贤妇,端庄明理,夙夜无违命,哪里是山野出身毫无教养的小妇可比?你既有凌云之志,岂可以这般妇人为妻?你若执意为之,想必也是要同你那丈人一样遭人诟病,色令智昏的名声,你也愿意背负?”
“那是我的事,我自情愿的,我既敢做,又怎惧议论?色令智昏……”他心中闷倦,哂道:“我本来就是这么个人,没委屈了我。”
方艾给他气到说不出话来,半晌后咬着牙道:“我哪里也没亏待了你,怎地就将你养成了这般浅薄之人,对一个空有皮相的妇人痴迷至此!”
“就是什么都不缺,才什么都想要呢。”
元衍伤病中,今日一番折腾,早困乏了,又同方艾说这许多无用话,更是厌烦,于是万事不想理会,躺平阖上了眼。
方艾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见他如此,心中虽有气,但更多是心疼,不想扰他歇息,于是起身,轻手轻脚地走了。
这一觉睡到日落,元衍醒来时听见窗外几声杂乱的鸟鸣。
正发怔,渔歌上前来,问道:“二郎可饮茶水?”
元衍经她提醒了才觉着渴,略一颔首,渔歌转身要去,元衍忽然叫住她,问:“她醒了吗?”
渔歌自知轻重,折返回身,挨近了低声答道:“两刻前哭醒了,静了一会儿,又哭起来,如今许还是在哭。”
元衍气急,“怎不唤我?”
渔歌垂首不敢说话。
元衍起身下榻,仪容亦不及整,急匆匆要去,行至檐下,果听见哀声断续,推门的手僵在半空中。
子规声里,残阳如血。
哭声慢慢停了,元衍到底也没推开那道门。
上灯的时候,湛君看着鱼贯而进的使女,拥紧了被子,羞耻得不敢抬眼。
脚步声纷纭,却不显杂乱。
湛君静静听着。
不多时,热闹不再,周遭安静下来,又只她一人了。
才松了口气,复又听见鞋履声,不停歇直直朝床榻而来。
湛君心中有了预感,惶急往后退去,被来人拉住了手臂。
冰一样冷。
湛君瑟缩了一下。
他便松了手。
湛君将自己缩成小小一团,躲在小小的一隅。
这床榻其实十分宽广,四个人也睡得下,如此便余出好大片地方,显得空旷得很。
元衍便在离她最近的地方坐了,然后听到一声轻浅短促的嘤咛。元衍叹了口气。
“你别哭,咱们好好说会儿话。”
他话说的轻缓,不似白日时的咄咄逼人,湛君心口像是被什么抓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抬起了头。
眼前人目光深沉如夜,带刺一样,扎的湛君又抖了一下,双眸闪烁不定。
烛火炸了一下,很突兀的一声。
元衍忽然站了起来,湛君不知其意,吓得心跳都停了一瞬。他却只是拿来个东西,在她面前抖落开。
是件衣裳,灯光下流光溢彩。
榴萼黄袖衫,珍珠灰裥裙,姜黄系带,忍冬纹。
“好看么?”
湛君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看着他不说话,也不理衣裳。
元衍又坐回榻上,“自己穿还是我给你穿?”
这根本不用选。
湛君力气大到几乎是抢。
衣裳是胡乱穿的,拧着扭着,很没有样子,但是湛君不在乎,她只在意衣裳本身。
有衣裳穿可以使她觉得没有那么屈辱。
元衍要给她理,她不愿意,元衍按住她,终究是给她理好了。
头发还披散着,元衍拿过梳子,湛君摇着头拒绝。
元衍就说:“乱动疼的是你。”
“我不要你梳!”
元衍手攥了下,然后若无其事松开,将梳子递给她:“那你自己弄。”
湛君就接过来,歪着头一下一下慢慢地通。
元衍就想,其实这样也是很好的。
“你别跟我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