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远听到他妈准确地说出了姜苗的名字,他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的握成了拳头。
“我和她只是普通朋友。”
周莲花见儿子到现在还在骗她,还想对她隐瞒他和她的关系,她心中压了好一会的火气,终于爆发了,把杯子砸到地上。
“过来,给我跪下。”
魏远仿佛一个没有灵魂的人,麻木地转身走到周莲花跟前,熟练的跪了下来,他像是在惩罚自己似的,眼睛眨也不眨的跪在了玻璃渣上。
“你这是做啥?跪在玻璃上,是不是想惩罚我这个当妈的?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周莲花又捂着胸口,仿佛心脏病快要犯了似的,魏远听话的从玻璃渣上移开,膝盖处的裤子颜色暗了一块。
“我告诉你,你这周休息日,老老实实的呆在家里给我相亲,和人家姑娘处对象,她爸可是面包厂的副厂长。
你给我和那个离过婚,生过娃的女人,断干净。”
周莲花命令着眼前的儿子。
“面包厂副厂长的闺女,听说已经打过两次胎了,我是不会和她处对象的,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魏远抬起头,直视周莲花。
周莲花没想到儿子竟然知道,她脸上闪过一抹心虚,但很快又冷静了下来。
“打过胎咋了?人家父亲可是副厂长,你喜欢的人?你的喜欢值个屁,我压根不同意你和那个女人处朋友,她那是看上咱家的条件了,所以才费尽心机的接触你。
你也不想想,你可是没结过婚的人啊,她可是个二手货……”
“我不准你侮辱她。”
魏远眼睛红了,他瞪着他妈周莲花,打断了她后面更难听的话。
“好啊,你现在为了一个这样的女人,竟然敢顶撞你妈我?果然,我想的没错,你现在是被那个狐狸精给迷住了,缠住了。”
周莲花看着儿子,心里恨铁不成钢,那个面包厂的副厂长就有一个孩子,她儿子要是娶了对方的闺女,那以后他的一切不都是她儿子的吗,包括那个副厂长的位置。
“她不是狐狸精,也没有纠缠我,是我一直在纠缠她,我不在乎她结过婚,生过孩子。”
魏远的话把周莲花气的眼前一阵发黑,
“我就问你一句话,和那个女人分不分?”
“不分。”
魏远话音刚落下,周莲花啪的一声抽了他一个耳光。
“我再问你一次,分不分?”
“不分。”
魏远的眼神很坚毅,他又被打了一耳光。
“魏远啊,你就别再和你妈犟嘴了,和那个女的分了吧,你和一个离过婚的女人搅合在一起,要是让旁人知道了,咱家的脸往哪搁啊,听你妈的话,和那个面包厂副厂长的闺女好好处。”
魏长安在一旁急的不行,劝着执迷不悟的儿子。
“我最后再问你一次,分不分”
“不分……”
魏远话音还没落地,周莲花扑腾一声跪在了他面前。
“我这个当妈的给我自个的儿子跪下了,当妈的求你了,和那个离过婚的女人分了,行不行?”
“你这是干啥啊,你快起来,哪有当妈的给儿子下跪的。”
魏长安说着,就要拉周莲花的胳膊,想把她拉起来,可被周莲花一把甩开,
“别拉我,他今天不同意和那个女人分,我就跪在这不起来。”
“远啊,你还不快答应你妈,没看你妈都给你下跪了吗?”
魏长安晃着儿子,魏远人木木的,眼神涣散着。
“妈,我喜欢她……”
“你……你……”
周莲花捂着心脏,倒在了地上,魏长安见她心脏病犯了,连忙从兜里拿出药,拧开瓶子,倒了两粒往她嘴里塞,可周莲花就是不肯张嘴,手抓着魏长安的胳膊,眼睛死死地盯着魏远。
“魏远,你还不快答应你妈,你是不是想看着你妈死啊?”
魏长安冲儿子咆哮着。
……
“我以后不见她了。”
魏远从地上站了起来,仿佛幽魂似的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他再一次的妥协了,他瞧不起这样的自己,他妈总是喜欢拿自己威胁他。
他坐在地上,倚着门,头垂在了膝盖里,身子一个劲地发抖。
周莲花见儿子答应了,就吃下了药。
她习惯用爱的名义,去逼迫自己的儿子向她妥协,她用自己的爱和对他的付出,去绑架他。
“远儿,你别恨妈,妈只是为着你的前程着想,妈这么做都是为你好,等你以后就明白妈的苦心了……”
周莲花站在儿子门前,说出了这番话。
第二天,周莲花起了个大早,专门做了儿子平时喜欢吃的蛋炒饭,她端着精心炒好的蛋炒饭站在儿子门前,喊了几声,都没听见屋里的动静。
她有些慌了,一把推开了门,只见屋里空空如也,压根没她儿子的身影,她瞅见桌子上放着一张纸,她连忙放下手中的蛋炒饭,拿起来看了。
爸,妈,我走了。
你们不用为我担心,我下乡去当知青了,你们也不用找我。
我不想在这个家再继续待下去,你们对我的恩情,我以后会还的,我是一个人,一个独立的人。
我无法再和你们在一起生活,我会无法呼吸。
……
你们也不用去找姜苗同志的麻烦,因为一直以来,都是你们的儿子我,骚扰她,纠缠她,她拒绝过我很多次。
如果你们还想再见到我,就给我在她面前留点最后的体面吧。
天色还灰灰亮的时候,姜家筒子楼下面,站着一个拿着大包的黑影,那个黑影在楼下停顿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那场电影……注定要先欠着了。
……
姜苗打着哈欠,又是姜家最后一个才起来的。
姜向军早就收拾好,站在门口候着她了。
“苗儿,牙膏给你挤好了,洗脸水也给你接好了。”
这些天的姜向军对姜苗那是无微不至,极尽讨好,姜苗在饭桌上想吃啥,姜向军立马放下筷子就出门给她买,看的吴淑兰和姜建国都一脸咋舌的。
姜苗刷好牙,洗好脸后,姜向军已经把姜苗这些天用来遮阳的伞给拿着了,姜苗的书包也挎在了他身上,他手上还拿着给姜苗买好的早饭,嘴上仿佛抹了蜜似的,一个劲地夸着姜苗,把姜苗从头发丝夸到脚后跟。
今天姜苗把头发斜着编成了松松垮垮的麻花辫,发尾用淡黄色的丝巾给绑了,搭在胸前,身上穿着一件从百货大楼用吴淑兰的钱买的绿裙子,脚上穿着一双凉鞋。
她可能不知道,她穿绿裙子最好看,衬的她皮肤白的很,就像是刚从面缸里爬出来似的。
乌黑的发,白色的皮肤,淡黄色的丝巾,绿色的长裙……给人一种很清新,很干净,很惊艳的感觉。
姜向军到了楼下,把自行车后座用自个的衣裳擦了擦,才让姜苗坐上去,孙英子坐在前面的单杠上,把丈夫姜向军手里替小姑子拿着的伞接了过来。
“苗儿,你穿这身真好看!!!”
孙英子看到她,忍不住夸了一句,是真的好看,明明都是一个爸,一个妈,叫她说,她那个大姑子和小姑子,可没法和这位比。
先不说她脾气咋样,就她静静地往这一站,别说话,别说男人走不动道,就连她这个女人,看了还想再看哪。
下乡三年,不仅没有粘上乡下的土气,反而越发……这也不是洋气,就没法说,就是她这个小姑子站在人群里,和那些打扮洋气的女同志站在一块,让人一眼就看到她,被她吸引。
“好看吗?”
姜苗没在意,她是瞅这件料子凉快,所以就穿上了它。
“坐好,坐好,走了哈……”
姜向军一辆二八大杠上,带着两个女同志。
这一路上,引得旁人纷纷看向他们,尤其是坐在后面啃包子的那位女同志,有的人只顾着看她,甚至都忘记拐弯了,连人带车一头扎进了杂草丛里。
姜苗吃完了包子,掏出手绢擦了擦手,姜向军去酒厂的路上,经过孙英子所在的造纸厂,他到了造纸厂门口,把孙英子放下了。
此时正赶上工人上班,那些男工人的眼珠子都黏在了姜向军后座上的那个穿绿裙子的女同志身上。
“苗儿,给你的伞,你晚上想吃啥?我下班回去给你买。”
姜苗把伞接了过来,
“吃啥都行。”
最近天热,姜苗提不起来胃口,没啥想吃的,她就是想吃凉的,恨不得钻进别人家的冰箱里,这天热的没法子了。
“行,那我看着买,你们快走吧,别迟到了。”
孙英子冲她们摆了摆手。
“那我们走了。”
姜向军她们刚离开,立马就有一群人把孙英子给围住了。
“英子,刚刚那个女同志是不是你妹子啊?咋长这么俊,有对象没?我侄子可还单着哪。”
“那是我小姑子,单身,还没对象哪。”
听到孙英子说她没对象,青年男工人一下子躁动了起来。
“英子姐,你看我咋样,你把我介绍给你小姑子认识认识……”
有那脸皮厚,胆子大的人已经开始和孙英子套近乎了,一口一个英子姐的。
没一会儿,孙英子就被一堆的英子姐给淹没了。
……
酒厂里的姚干事知道今天姜苗同志过来,所以一早就带着俩人来厂门口,翘首以待了。
上次他和别的厂子一块去姜家抢人,没咋说话,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看着他们商量,他不像烟厂的那个刘闻,哎呦,抢人抢的顾不得一点脸面了,甚至还和棉花厂的吴厂长吵了起来。
他当时都想好了,要是姜同志被别的厂子抢走了,他就再把人给挖到酒厂来,论条件待遇,他们酒厂可不输给那个烟厂。
可没想到这个姜同志,竟然想出来一个那样的法子,这些厂子全都要,这真是在他意料之外,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
酒厂来上班的工人都好奇地看着他们这仨人,这仨人像是在等人,他们都忍不住好奇,让姚干事等的究竟是啥人?
“来了来了,是不是那个。”
姚干事身边的人突然激动了起来,指着不远处骑着车子渐渐逼近他们的姜向军,从他这个位置看,可以看到他身后飘起了一抹绿色,和荡起的双脚。
姚干事扶着眼睛,蹙着眉头,伸着脖子,使劲瞅了瞅。
“就是那个,就是那个,坐在他后面的那个就是姜同志!!!”
姚干事他们连忙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