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姜苗最后一天呆在酒厂, 酒厂请了她六天,现在她只想赶快挣点钱,自己买个小院子, 因为在不久的将来, 将会迎来一场饥荒, 她要赶快囤点口粮才行。
现在住着的那个大杂院,她租的屋子小,并且干点啥,都瞒不过旁人, 尤其那里面还有手脚不干净的人,晚上她一个人在屋里睡觉, 门不仅从里面锁上了,并且还用桌子给堵住了, 她一个女的, 住在那, 总是有些不安心,怕晚上有心思不干净的人跑到她屋里去。
她当初去供销社买碟子和碗,顺便又买了一把剪刀, 每天睡觉,放在了枕头下面。
酒库里,她翻译着身边洋鬼子的话, 旁边有专门的记录员,会把她翻译出来的话,记在本子上,旁边还跟着一群技术人员和酒厂的主任, 以及副厂长。
“胡师傅, 你说那个女娃子才多大啊, 咋这么有本事啊,你看她和那个外国人叽里咕噜的也不知道说的啥。”
“听说厂长家的公子哥,正在追她哪,这样的人才走到哪都吃香……人又长的又这么漂亮。”
胡师傅他们几个望着被众人拥簇的姜苗,也没心思干活了,都往那边瞅。
就在这个时候,姚干事突然急匆匆的从外面跑了进来,把副厂长老齐拉到了一旁。
“齐副厂长,咋办啊,人家造纸厂的厂长跑过来朝咱借人来了。”
“老刘?他一个造纸厂的找咱酒厂借啥人啊?”
齐副厂长有些想不通,瞬间,他不知道想到了啥,目光落在了正在翻译的姜苗身上,
“他不会是要朝咱借姜同志吧?”
“就是要朝咱借姜同志啊,人就在外面哪,急的跟个啥似的。”
“这不扯淡吗?姜同志咱一共请了六天,今天是最后一天,怎么能借给他啊?再说了,咱这也离不开姜同志啊,你没看正翻译着的吗?”
齐副厂长脸色不虞的看着姚干事。
“我和他说了啊,可他那边实在急的火烧房了,刚刚要不是我拦着他,他就闯进来直接抢人了。”
姚干事也头疼的不行。
“他抢人?干啥都要有个先来后到,现在姜同志轮到咱这了,他要是想请人家姜同志,就去后面排队去……”
齐副厂长话还没说完,造纸厂的刘厂长就闯了进来。
“老齐啊,你这次可一定要帮帮我,我们厂子里的生产机器坏了,那台机器是德国产的,我们厂子里愣是没有一个会德语的……你把姜同志借我们厂一会儿。”
“这可不行,刘厂长,你没看我们这也离不开人姜同志啊,把人借给你,我们酒厂咋办啊?”
齐副厂长不想借,要知道他们酒厂排了快一个月的队,才把人姜同志请过来,这时间珍贵着哪。
先不说姜同志一个小时五块钱这么贵的价格,这压根也不是钱不钱的事,主要是后面还有好几家厂子等着哪,他想多往后延续一天,都不行,人家后面的厂子不答应啊。
这种情况下,他恨不得让人家姜同志留在酒厂加班搞翻译,眼瞅着现在都下午了,离下班没几个小时了,正在抓紧时间搞,咋会把人借给他?
“老齐啊,你这个一时半会的没事,可我们那个造纸厂是十万火急啊,机器坏了,修不好,这就耽误生产啊,现在我们整个造纸厂都没法运转了,算我求求你了。”
刘厂长满脸的焦急,见齐副厂长不说话,他看向了人群中还在翻译的姜同志,二话不说,扒开人群,挤到了姜苗跟前。
姜苗看着这个突然冲到她面前的中年男人,很诧异。
“姜同志,姜同志,我们造纸厂的机器坏了,现在生产也停了,那台机器是德国的,听说你会德语,求求你跟着我去一趟吧,生产停了,这可了不得啊。”
刘厂长急的满头大汗,用胳膊一个劲的擦脸,哀求着姜苗。
姜苗很为难,因为酒厂请了她六天,今天是最后一天,她今天的时间是属于人家酒厂的,她要是答应和他去造纸厂,那酒厂咋办?
“这个我做不了主,我已经收了人家酒厂的钱,这个事你还是要问齐副厂长才行。”
“齐副厂长,你就帮帮我们造纸厂吧,等以后你们酒厂要是有啥需要我们造纸厂帮你们的,你们只管说……你也知道,啥都能耽误,可就是这生产不能耽误啊。”
听着刘厂长的话,齐副厂长想了想,来到姜苗跟前,一脸的为难,
“姜同志,你也看见了,不是我不想帮他们造纸厂,而是我们酒厂的翻译还没有结束哪。
明天就是休息日了,后天就轮到人家烟厂了,我们酒厂再排队,说不准又是一个月以后了,我们厂子也急。”
姜苗想了想,
“这样吧,我休息日上午过来,把剩下的翻译给你们结束掉,不过就是要麻烦你们这的技术工人要休息日来这一上午了,你们要是嫌麻烦的话……”
姜苗话还没说完,就被齐副厂长给打断了,
“不麻烦,不麻烦。”
要知道现在差不多两点多了,离下班时间没几个小时了,姜同志说明天上午来,那就是整整一上午的时间,他们还占便宜了哪。
“真是太感谢你们了。”
刘厂长激动的眼睛都有些湿润了,
“姜同志一天是八个小时,今天一天的费用,就算是我们造纸厂的。”
“这个不用,刘厂长。”
“这个一定要这样,你们酒厂肯把人借给我们造纸厂,我都不知道要说哈好了。”区区四十块钱,他们造纸厂还是拿得出来的。
“姜同志,那咱们赶快走吧?”
刘厂长催促着姜苗,姜苗和齐副厂长他们交代了几句,就跟着造纸厂的刘厂长走了,因为走得急,放在门口用来遮阳的伞也忘记拿了。
此时的造纸厂,已经嫁人的姜娟子在纠缠着厂子里的主任,她还想回来当工人上班。
“姜娟子,这光天化日之下,你和我一个大男人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俩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哪,我家里可是有媳妇和孩子的。”
“孙主任,算我求求你,你让我回来吧,当初是我不懂事,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肯定勤勤恳恳的搞生产,你就把我的工作还给我吧,我想回来继续当工人。”
姜娟子当初执意要逼着那个孟长林和她扯证。
扯证后,她才发现,那个孟长林已经被厂子里赶出来了,主任当不成了,现在天天就知道在家躺着睡觉,睡醒后就喝酒,喝醉酒,不顾她怀着身子哪,就对她动手。
家里的钱压根不让她碰,她就整天在家伺候她们爷俩,还要被他们羞辱和欺负,今天早上,嫌弃她做的饭不好吃,那个孟明丽直接把饭砸在了她的脸上。
还有上次,那个孟长林嫌弃她地板拖的不干净,直接让她趴在地上,用抹布一点点的擦。
前几天,那个孟明丽更是把家里的卫生纸藏了起来,她上厕所都成了问题,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没有工作,连卷卫生纸都买不起。
当初她以为和孟长林好上之后,她就可以跟着孟长林吃香的喝辣的,有享不完的福,还当啥工人啊,每天累死累活的,那个时候,她把自己当成了孟长林的爱人,认为孟长林肯定会和她扯证,她没有想到后面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
当初厂子里要开除她,她也没放在心上,现在她跟着孟长林一点福都没享受到,原本以前往孟家送礼的人,眼瞅着他被厂子里赶出来了,现在一个人影也见不到,走到路上,那些人看到她,就连忙把头扭向一边,装作不认识她的样子。
她从来没有想过会这样,曾经那些登门送礼的人,对她态度可不是这个样子,这都是眼瞅着孟长林不是棉花厂的主任了……他们就是一群势利眼。
原本她还想找这些人,让这些人帮她找个工作哪……后面看这群势利眼不会帮她,她才会来造纸厂求以前的领导。
她现在是尝到了没有钱的苦滋味,肠子都悔青了,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如果当初她没有和孟长林搅合在一起,那她就还是一名光荣的工人,每个月有着工资,想买啥就买啥,不想住在家里,还可以住在宿舍里,还有一个对她掏心掏肺的好对象……
姜娟子求人的姿态很卑微,她双手紧紧的拉扯着孙主任的衣裳,这大热天,她还穿了一件长袖的褂子,胳膊上被打出来的青青紫紫的印子,隐隐约约的闪现了出来。
“小姜啊,不是我不肯帮你,你知道当初你前脚走,后脚有多少人托关系,走后门,争你原来的那个位子吗?
现在外面的人都想当工人,听说你攀上棉花厂的那个孟主任了,就把自己的工作给扔了,你现在又跑回来要你的工作,你的工作早被旁人给顶了。”
孙主任想把自己的衣裳从姜娟子手里抽出来,可拽了几下,愣是拽不动。
“孙主任,那个工作是我的,是上面分给我的,你们咋能把我的工作给别人……我现在不要我之前那个工作了,临时工就行,临时工就行,孙主任……”
“临时工的名额,已经满了,咱厂子里也没多余的给你,小姜,你之前也在造纸厂待过,你是知道的,咱造纸厂的临时工,外面有多少人抢,压根就轮不到你,你快放手……”
孙主任干脆衣裳不要了,脱下来给她,他往前大步走着,姜娟子在后面追着,抓着他的白背心不放手。
旁边都是看热闹的工人,孙主任被她缠的没法子了,也跟着她在这丢人现眼。
“赶快去把她弟媳妇,叫孙英子的女工喊过来。”
看热闹的工人帮着孙主任去叫孙英子了,孙英子一听她那个大姑姐缠着人家孙主任不放,非要人家把她的工作还给她,她就有点不想去。
因为她去了,也要跟着丢人,到时候大伙都知道来厂子里闹的姜娟子是她孙英子的大姑姐了,这让她以后在造纸厂还咋抬得起头来啊。
她不去,旁边的工人拉着她,非要让她去,孙英子只好硬着头皮,顶着大伙看热闹的目光来到了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