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初洗濛山,目及山顶之景,一派清肃。而山间瑞木奇花,仙果蔓草,虽有凋零之态,却色彩缤纷,正值迷人之时。
午后,薄薄雾层消散,温煦的秋光铺满濛山脚下的小镇。惯常里,一遇雨天,镇上行人纷纷入屋躲雨,街上商铺皆歇业;雨过天晴,街道上人流复常,渐见熙攘,货摊陆续重开业。不几日便是仲秋节,各家各户都忙着买备些瓜果蔬菜,鸡鸭鱼肉,因是此时街上叫卖问价之声不绝于耳,甚是喧闹。
鸿图书院的章先生方买下一只老母鸡,拎在手中掂量,心里想着此鸡胖硕足斤,恰给身怀六甲的夫人熬汤补身体。母鸡扑腾不止,直挣得章先生打个趔趄。他指着鸡严肃道:“将死之鸡,劝你老实些,省点力气。”未免被鸡啄手,他握牢鸡腿,倒提在手,穿行在人群里。
忽然,前方奔来四个童孩,在人群中七冲八撞。眨眼间,已扑到章先生身前。章先生脚下不稳,跌坐在地,手中鸡抓住时机趁势跳脱,展翅一跃溜进旁边的摊位下。章先生喊着:“鸡!我的老母鸡!”欲爬进摊位里捉鸡,却被好心人拉住扶起,被问候一声:“章先生,今儿没在书院?”
章先生找不见了鸡,气恼元凶,盯着远去的那四个孩童叫道:“凤得英啊,又是你个疯丫头!待你明日来书院,再有分说!”他叹了一口气,继而四下寻鸡。
四个孩童里最瘦小的瘦七急传话:“老大,章先生说明日要在书院打你!”瘦七是家中唯一的男孩,也是最瘦的那个。他爹娘只给他吃肉,给六个姐姐喝粥,却怎么也养不胖他,反倒是姐姐们一个比一个胖。
瘦七口里的老大便是章先生怒骂的凤得英。此时,得英尚是个小女娃娃,却做了一帮男孩的头。平日里,她穿着男孩子的衣服,爬树翻墙,偶尔帮瘦七打架。镇子上无人不认得她,因为她母亲是镇子上有名的医员,每家每户都向她母亲询过诊,问过脉。
说话之间,四个小孩跑到一个大柿树下。树叶早已淡去颜色,多数落尽,只繁盛的红柿高挂在枝头,像是数不清的红灯笼。
别处的柿树都被人采摘光了,只这棵树长在镇衙后门,无人敢来偷采。此刻,镇衙后门无人看守。这几个孩童瞅准了机会,便争先恐后上树,比赛摘柿子。
小得英最敏捷,第一个爬上树,可才向上爬了几步,就被紧随其后的小虎子拽下,小虎子又被铁胖摁住,三个人滚在地上,扭打一团。唯有瘦七无人防备,他瘦小灵活,噌噌几下,便爬到树中腰。小得英喊:“快爬,瘦七,我抓住了他们!”
话音未落,耳边一声巨响,瘦七眼前一黑,不辨方向,重重摔在地。他尖叫一声后断了音,小虎子和铁胖见势不妙,撒腿就跑。得英亦吓傻,浑身打哆嗦。
正时,一年轻俊逸的公子从镇衙后门迈步而出,见状,疾奔到前。察明情况,一面安慰得英,一面大声唤出吏卒,吩咐道:“快去找块大板!”
不一会两个小吏抬了一块木板返回,那公子指挥,将瘦七轻轻移到板上,随即问:“医馆在哪里?”
得英抹掉眼泪,仰着头说:“在我家!我娘医术可厉害了,我们快把瘦七送给我娘!”
那公子仔细打量眼下的小女孩,见她粉嫩脸蛋上粘着些灰尘,一双黑溜溜大明眸闪耀耀,心下只觉似曾相识,莫名起了亲切之感。
得英领着一众人来到自家医馆。她爹爹邻间寻不见她,正在医馆门口焦急地东张西望。瞅见得英,正要假意训斥两句,却听有人喊:“二哥?二哥!”
那公子一步上前,对着得英的爹喜急道:“二哥,是我!我是天吟啊!”这位公子便是京城里“承脉药材行”凤家的三公子。
凤得英的爹凤天鸣兄弟中排第二,比三弟天吟年长十岁。当初离家时,凤天吟还是个七岁的孩童,样貌较今日大不相同。而十余年间凤天鸣的容颜虽经风霜打磨,却变化不多。
阔别经年,他乡异地,兄弟偶相见,自是喜泣交加。谈起十余年间家中变化,无不感慨人世沧桑。门帘卷起,一位静雅秀丽的女子端着餐食进来。凤天吟忙起身问候道:“见过二嫂!”
秋嬛微微欠身回礼,说:“乡野之地,没有好酒招待,万望三公子莫怪。”
见她与已生分,凤天吟讪讪笑道:“二哥二嫂,我跟他们不一样。那时候我还小,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何事,我不计较那些,我同娘亲一样,只是日夜思念着哥哥和嫂嫂!二嫂,我是你的三弟啊,你可不认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