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寒地冻,已到冬至。凤府里的碧园湖,湖水结了厚实的冰,正是溜冰打滑的好时候。冬至节上,林凤两家互相走动,林园与凤天吟晨午回林府拜望母亲和哥嫂,午后归来时,妙生和长松也同来了凤府。
长松自从入了太医署读书,勤学苦读,甚少闲暇。因凤天吟奉旨在太医署教习,二人既有姑侄亲,又成了师生,长松有惑常请教凤天吟。前日间,谈起一味药草,长松未曾见过,因听说凤府有藏,遂同来凤府。
妙生跟来凤府,既不为学,也不为玩,只因他急于告知得英一句话:“玉佩和画像,三天内不来赎去,本少爷就把它们扔进城外的温榆河里!”
冬日晴空净如碧水湖面,且听凤府里嬉笑声阵阵。林园道:“入冬后,家里的小姐们可欢心了,每日必在碧园湖上玩一会。长松,妙生,你们也去那边找她们玩吧!”
碧园湖形似一柄团扇,岸沿边凹凸错落,湖边岸上生满草木,今肃杀时节,皆已枯黄,在寒风中无力地摇摆,与冰面上五颜六色耀眼的衣裳对照鲜明。湖冰上站着雪融三姐妹和毕世安。毕世安甘做拉冰橇的牛马,直哄的三姐妹开怀大笑。
穗儿先看见妙生,她一口气跑上岸边,拽住妙生,要他同玩。妙生厌她,挣脱开。穗儿乌青着脸,硬是忍下了小姐脾气。春意又来请,拉来一个冰橇,递给他们使。长松接了,好生谢过。妙生见得英不在冰场,滑冰的兴致已退了大半。
恰时,一个丫鬟匆匆跑来,在穗儿和春意耳边低语几句。墙上内门里闪进一人,正是得英!
得英瞅见妙生,先是一惊,又是一疑!但她立即想到鸿图书院的章老先生曾教过的一个成语“沆瀣一气”,她暗暗自语:“干尽坏事的公子和小姐必然会在一起!他们就是沆瀣一气!”她狠狠瞪住妙生,眼神里尽露恨意。猛然又看见林长松,心里一咯噔,寻思:“他怎的跟他们在一起!”自从上次在凤府门前作别,得英一直念着林长松的善意。
妙生待要同得英说话,她已经阔步上了冰场,走向湖中央。妙生和长松一前一后随来,听到穗儿喊:“三姐姐,听说你从小在北边长大,溜冰的本事定是比旁人大,可敢与我们比试?”
得英环顾穗儿四人,他们的嘴脸依然如说谎那日可憎!
前几日偶然间,她已发现穗儿所戴的长命锁就是曾经的那块,但穗儿拒不承认。起初得英非要替自己洗清罪名,她向凤万卷说明所见,无奈家中长辈无一人听她说完话。折腾几日,唯有凤天吟信她,思来想去,栽赃罪名已然定论,徒求个清名又有何意义!但方才穗儿的丫鬟去绿竹轩送话说,若得英溜冰赢了她们,穗儿便向凤家长辈澄清“误丢长命锁”的事实。
得英特来应试!
“只要你们不骗人不说谎,我就与你们比试,你们四人齐上,我也无妨!”得英口气一向嚣张,因此才会落入奸计。
春意道:“我们是凤府名正言顺的小姐,说话自然算数,可不比市井无赖小卒,没得羞耻!”穗儿从脖上掏出长命锁,说:“这块长命锁究竟是从前丢的那块还是后买的那块,全看你能不能赢了我们!只要你率先滑到对岸,这块长命锁便是那把旧的!我会同爷爷讲,保管洗清你的罪名!”
得英不服,扯笑说:“我从未偷,何来罪名!倒是你们一个个,哼哼!就让你们见识见识我滑冰的厉害!”
雪融不参与,毕世安做仲裁,只剩春意和穗儿同得英比。
得英道:“你们不出强手,待我赢了,可别推说我赢的不光彩!”那四人指天发誓,绝不耍赖。
三人隔开距离站定,毕世安一声令下,三人奋劲前滑。才滑出两三丈,力量悬殊一眼可见。穗儿和春意被得英甩开,距离愈来愈远,得英稳操胜券,一旁观战的妙生暗暗喝彩。
孰不知,将到对岸,得英脚下冰一寸寸地撕裂开,转瞬间身体掉进大冰窟窿里。千钧一发之际,得英侥幸抓住一把岸上的枯草,尚得半分挣扎。
瞬息万变,妙生和长松皆惊愕!却看其余四人捂嘴窃笑,毫无施救之意。林长松临机应变,一个箭步上岸,奔到得英近身,将冰橇扔进冰窟窿。
“抓住冰橇!”林长松大声叫道。
冰水刺骨,虽才片刻,得英已被冻的筋骨麻木,眼嘴发颤。她抱住冰橇,直喊冷,却不说一句“救命”的话。
林长松抚慰她说:“三小姐抓紧,我拉你上来,别松手!”这个时候,毕世安也到了近前,与林长松合力将得英拉上了岸!
穗儿三姐妹假意大惊失色,虚情问寒问暖。得英嘴唇黑紫发阴,双眼紧闭,脑袋左右上下胡乱打颤。雪融低声问毕世安:“她——她不会——会死么?”毕世安挤眉弄眼,示意她莫多问,遂与林长松合力将得英抬走。
寒风扫过,妙生瞅见芦草荡里横着两个铁铲。他捡起一把,见铲尖锋利,往冰面上一砸,即刻将厚厚的冰面戳出裂缝。“比本少爷还有手段!”妙生冷冷地想,唤来小厮把铁铲带走。
几经身体与精神的跌打折磨,这回掉进冰窟窿后,得英着实大病一场。她不省人事的日子里,凤天吟看了林妙生提供的证据和听了他的推测后,亦认定是雪融三姐妹和毕世安谋划欺负得英,他与父亲和哥嫂讲理,对方却说她们几个姐妹耍闹,误成伤害,绝非故意。凤天吟气愤难消,林园多方劝慰,才不至于他们父子决裂兄弟成仇。
寒冬渐远,得英昏昏沉沉躺了两月有余。日子快到惊蛰,得英大醒过来,整个人儿,没由来的聚满精气神!就好似沉睡了整冬的山林野物,苏醒后出洞觅食般有劲头!
苏婆子拍手喜道:“哎吆吆,三小姐你可醒过来了!老奴真怕你就不醒了!”
窗棱屋檐上的雪已消融,绿竹轩园子里的草木吐出新绿。午后,得英搬了竹椅坐在回廊下,静默地看着天空,一言不发地待到星光满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