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英迎风欢呼道:“三叔叔!”
马车停在院外,凤天吟走下马车,法顺搬下所带物件同进来。大抵每隔十天,凤天吟和林园会来探望得英。
“三婶婶怎么没来?”得英忙问。
凤天吟面色憔悴,在院里凉亭坐下。苏婆子奉上茶,可莲端上点心。凤天吟吃了一口茶,说:“你婶婶身子不爽,今儿就不同来。对了,上回拿来的历年考题,你可认真琢磨了?月底便是太医署初试,得英,你悟性很高,太医署正缺女官,你可要严肃应试!”
在凤天吟看来,进太医署,对得英来说是较好的出路。可得英无心科考,更无心进官。她一门心思攒钱,好回濛山镇去。
她说:“三叔叔,那些考题太刁钻,我根本看不懂——”
凤天吟知她性子,因是耐着心说:“得英,凡事尽力而为,且再攻读半月,三叔叔相信你定能考中!”说着,掏出一块名牌,再道:“你勿必要去应考!”凤天吟作保人,已为得英拿到考试资格。
得英心烦意乱,她并非因前番已被说教,今时又遭叨念而烦恼,她惶惶是因为她丝毫没有向凤天吟透露出回濛山镇的计划。凤天吟被蒙在鼓里,辛苦为她前途奔波,让得英惭愧。再欺瞒下去,既违背心愿,又愧对凤天吟,得英遂将回濛山镇的计划一股脑讲完。
凤天吟喝尽了茶水,半响没吱声。得英小心地说:“三叔叔,我已经成年,可以照顾自己。我要把爹娘的骨灰葬回濛山,这是我必须要做的!所以,我不去考太医署了”
“得英!”凤天吟压低声说:“回濛山的事还是罢了吧,你爹娘来京城的时候,把房子都卖了,你回去——”
“我攒了银子,我可以再把房子买过来!三叔叔也不用担心我饿着,这些年,我给街坊四邻看病,也没有差错,回濛山后,我就开个小医馆,能养活自己!”
“得英,濛山镇已被卓尼人抢去了!这一两年卓尼人频繁侵扰,朝廷唉,被抢去了!”凤天吟叹口气道。
濛山镇地处大峪国北境,与卓尼国接壤,历年来频遭卓尼人侵犯,就在前几日,边关传来消息说濛山镇已被卓尼人占领。濛山镇百姓四散逃亡,那里已是废墟一片。
得英大吃一惊,一屁股跌坐,如遭晴天霹雳!
凤天吟道:“英儿,我瞧你忒听不进我的劝,如今我当实话告诉你。上个月,老爷已为你答应下一门婚事,但三叔知道你性子倔,定会违老爷的意愿,我要你进太医署,那是不愿你被迫嫁人!”
得英瞠目结舌,不确定地问:“婚事?谁的婚事?”想她在梨花村一待就是六年,凤府长辈无人问津,凭什么就给她作主婚事!
凤天吟道:“得英,过了冬,你就十九,是该嫁人。只不过那个司马荣,虽是绍县的巡防营统领,我听说,是喝酒吃肉粗人一个,而且岁至不惑之年,因死了正妻,这才张罗着要新娶。得英,你说,就这条件,你三叔叔我怎么可能任你嫁过去!”那司马荣是武士一个,官道和江湖上都有些朋友,凤万卷便是看中了这一点。
怒气直冒!得英更觉委屈,她总觉得,虽然凤府长辈不待见她,但毕竟她身上流着凤家的血,总不至于逼她进死路!
“我不嫁!”得英斩钉截铁地说。
荒唐至极!凤家长辈不顾她死活,撵她出家门,如今却要作主她的婚事,实属滑稽!但长辈之命,媒妁之言,得英要拒这门婚事,必会遍体鳞伤。
濛山既已回不去,它处人生地不熟,得英陷入困局。进太医署做女官,确实是当下唯一的出路。想到三叔叔的良苦用心,得英惭愧悲伤。
秋夜月色凉如水,得英呆坐在园中木榻上。大团大团灰白的云从头顶飘过,时而遮住星光,时而躲过月亮。得英叹了一口气,忽听背后亦有人同叹息。得英回神见是花老汉,便问:“花伯伯,你因何叹息?”
花老汉坐在木榻对边,说:“叹气实则有益于身体,浊气从肺腑倾出,都干净了,老汉我时常叹气。”细想来,平日得英总听到他唉声叹气。原以为是有烦心事,却被他说成养生之道。
得英凄然地问:“花伯伯,你说我该进太医署么?我是不稀罕与官府打交道的。你看这些年,县里的官吏没少来欺压百姓,我才不要与他们为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