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英急匆匆就去找罗通,且不说她尚不知罗府在何处,花老汉拉不住。刚出屋子,就撞见凤万卷。他命管家明叔拦住得英,阴着脸说:“哪也不许去!”
得英眼里闪着泪光,怒目相对。六年未见,眼前这位爷爷苍老许多,怕是那些丹药白吃进肚子里了!得英挣扎脱身不成,她气哭了,说:“你不救三叔叔,你还算什么爹!”
其实凤万卷是轻重掂量下,才阻止得英向罗大人索药。凤天吟病因何在,是不是罗通陷害,尚无定论。罗通自可一口否认,不仅如此,他还能给凤府扣一个忘恩负义的帽子。恩情在于倾授受孕之方,负义在于凤府反咬其加害。总归是凤府落不下好名声。
罗通乃典药局院首,素来与凤天吟交好,断不会无缘无故施毒,若莽撞问罪,反会招惹其怒,岂不是火上浇油!
这般深谋远虑不在得英考虑内,她只想救人。但是她忽略了最重要的事实:即便找到罗通,他也未必会拿出解药。毕竟给解药不就意味着承认自己下毒了么!花老汉扯住得英,如此低声劝说了一番。得英情绪稍安,委屈地连连自问:“那怎么救三叔叔?”
凤万卷看了几眼凤天吟,叹息一声便走了。明叔临走时,小声交代道:“三小姐,绿竹轩的屋子丫鬟们收拾好了,小姐可回那里住几日。”得英谢了,但当晚并未回绿竹轩歇息,而是待在沐曙园缠着花老汉求解药。
花老汉被逼无奈,只得说:“学医人本不可妄言,老汉我尚无十足把握,但就种种症状看,三老爷像是中了花毒。”
“花毒?”
“花毒最讲究的不是需五种鲜花研磨入药,而是必须添加的那一味草药!花毒的花料通常是红蓝花,旋覆花,曼陀罗花,葵花和款冬花。而最后一味草药,是极关键的,由配比人自行定夺。草药与五花各自都无毒,而经混合捣碎研磨后,渗出的液汁却有剧毒。若三爷当真中了花毒,便是饮下了毒液!”
“花伯伯,你定然不会错!三叔叔肯定是中了花毒,你快说如何解!”
花老汉摇摇头,说:“不知五花与那味草药是何物,就不得解药。”得英追问:“如果知道是哪五花哪一味草药,就能配出解药可对?”花老汉说:“若此,则可试一试。”得英说:“花伯伯,那个罗大人既然害三叔叔,怎会给解药!这解药必得咱们自己配,至于弄清楚是哪些花草,我自有办法!”花老汉担心她铤而走险,遂叮嘱说:“得英,断不可冒险而行,否则适得其反!切记切记!”与花老汉相处六年来,虽说他医术深不可测,而他这个人却总是畏前畏后的,得英不喜他这一点。
且说次日清早,得英换做男儿装束,由法顺跟着,径直寻来罗府。法顺先向门童问出罗通尚在府中,得英也不急,与法顺在背阴处仔细观察。见一顶绣花小轿出来,一打听,并非罗通。二人续静等,只待午后,人都等躁了,方见四个轿夫抬着一顶深红大轿出来,前后跟着六个小厮。
“定是那个罗大人!”得英和法顺跟了上去,过了石头桥进入城西街市,耳中喧闹声连绵不绝,满目尽是茶肆酒楼书画器物坊。城西街市是京城里消遣佳处,此刻秋风送爽,温榆河上楼船画舸散若水中花瓣。
只见那罗大人下了轿子,候在河岸边的下人忙引着上了一艘楼船。得英和法顺走到岸边,被那下人拦下。楼船被罗通整个包下,此刻顺流荡的远了,她正急,忽见驶来一艘小乌篷船,给了船家些碎银子,便与法顺钻进去。得英催船家划桨,不多时楼船靠着岸边停下,岸上便是绮梦园。
绮梦园的姑娘,各个才貌双绝。片刻,只见四个妩媚姑娘走出绮梦园,依次踩着踏板进入楼船。乌篷船靠近了,罗通等众人皆在楼船二层,约莫有十余人,得英隐约听得见欢声笑语。
法顺问:“三小姐,他们船大,咱们船小,看不见也听不清,下一步怎么办?”
得英瞅见几个小厮和丫头陆续从绮梦园端出菜肴送上楼船,就与法顺从远一侧上岸,混进绮梦园,打晕一个丫头和小厮,分别换上二人衣服,端上餐食随着其余人进入楼船。
上到二楼,内间一人喊道:“送进来!”得英与众人奉上餐盘。又听那人喊:“都先在外面候着!”得英低眼偷瞄,见除却那四个绮梦园的姑娘,席上还有五人,一年长定是罗通,另三青年却是生面孔,还有一个体胖的管事。
得英与法顺和其余五人候在帘帐外,听不清内间人说话,只闻碰杯笑媚声。忽然管事走出来,指着得英说:“你进来!”忽然被传叫,得英略有不安,给了法顺一个眼神,同管事进去。
“给各位爷斟酒,仔细伺候着!”管事说。得英松一口气,应了喏,拎起酒壶,逐一倒酒。忽听得罗通说:“长松,这次太医署选生员,你们有何良言良计?”
得英手上一抖,酒壶险些跌落,目光投向右侧前方清俊的青年,心思颤抖着,不禁反复地自问:“他——他——是长松——林长松?”
林长松亦感受到得英异样目光,微微回看了一眼,并未认出得英,而得英的热血已被烧起来。其实,她与林长松只见过两次,一次是凤天吟和林园大婚那日傍晚,另一次是被骗进冰窟窿。仅有的两次相见里,林长松总在帮得英,前一次替她出谋划策拿回物件,后一次将她从冰窟窿里救上来。
只是想到“林长松”三个字,得英就已倍感温暖。过去的六年间,得英时常会想起两个人,一个是林长松,一个是林妙生。此二人带给她迥然不同的心情,前者令她如沐春风,后者害她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