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游廊下,得英和妙生分道,一个去往毓华堂,一个转去沐曙园。只听丫鬟聚在几处嘀咕,并非欢谈,定非好事。得英聚精会神,挺直腰板,迈进毓华堂。
红萸先起身迎上来,拉住得英的手,亲热地询问可用了晚膳。凤天啸忙打住她,命她归原位,说正事要紧。凤万卷清了清嗓,说道:“得英,你三叔的病愈发沉重,灵丹仙药都用了,毫无起色。我知道你最忧心你三叔,如今有个治他的良方,你可愿意救他?”
得英已有花毒药方在手,且听他们又寻了何解法,于是说:“只要能救三叔叔,我做什么都可以!”听她答应的爽快,凤万卷三人难隐笑意,他续说:“天长观的道长观星睹月,算出冲喜救生之法!在月圆之夜,行交合之礼,道长作法,必能唤醒天吟!”
红萸急补充说:“虽说三日后便是仲秋日,好在婚服嫁妆都是预先备好的。慌乱不了,一切都包在大婶婶身上,准叫你风风光光出嫁!”
得英恐自己出现幻觉,不禁地拍打脸颊。不是虚幻,也不是梦!所谓的良方,竟是要她嫁人冲喜!她苦涩一笑,故作姿态问:“嫁人?嫁谁?”
红萸喜道:“绍县巡防营统领司马荣啊!听说那个司马荣一表人才,英勇魁梧,深受朝廷倚重!”凤天啸附道:“那绍县是入京城要塞,朝廷委任于他,确见对其认可,此人前途无量!”
司马荣?得英忆起半月前的事,凤天吟同她说的那个,凤府要给她找的成婚对象不就是这同一个人!
得英想三叔叔说司马荣年近不惑,相貌丑陋,死了正妻,粗俗酒肉不通文墨之辈,只会拳脚,绍县是京城西面的屏障,把他放在绍县是为了防山林里的野兽匪人!
怎么到了他们嘴里,司马荣就成了英俊潇洒神勇之人!得英被恶心到,胃里酸滚。不过转而想,他们奈何不了她,毕竟她已有救凤天吟的方子。得英道:“司马荣我不嫁!不管是谁我都不嫁!”
红萸说:“说什么糊涂话,女儿家长大,都是要嫁人的。你爹娘不在了,自然有我们这些做长辈的替你操心。若你爹娘在,也不会不问你的婚事呀!这是好事,得英,你想想清楚!”
得英正眼不瞧她,哪怕再多看她一眼,她怕真呕吐出来。
凤万卷又一怒,说:“你不救你三叔么?这是道长观测出的一举两得,既救了人,又为你下半生谋得荣华富贵之所,你要知好歹!”
得英瞪直眼,说:“荣华富贵?哼!既是享福,何不派府中另两位未出阁的小姐去,反正向来府中好事都紧着她们,如今倒惦记上我了?消受不起,我福薄命贱,消受不起!至于救三叔叔,不劳你们费心,我自有法子!那些骗人的道士满嘴狗话,骗吃骗喝骗银两也罢,而今把老爷您的神智都骗走了,真是可怜!”
凤万卷被气得满脸通红,极速干咳不止,断续骂着:“孽畜孽畜”。凤天吟和红萸忙抢上去服侍。
得英扬长而去。迈着坚实而宽阔的步子,走在夜风里,得英使劲揩干眼角的泪水。她反复告诉自己,她的命运她作主,谁都干涉不得!
才进沐曙园,身后衣衫被人拽住,得英挡开,白了一眼,道:“两位小姐别做鬼事,我身后不长眼,下手又没轻重,万一哪天我手里碰巧有把刀,再一刀砍下去,你们就真成了刀下鬼姐妹!”
凤春意笑道:“果真一张巧嘴,气晕了爷爷,又来向我们放毒,真该找个男人的嘴来堵一堵,看你还尖酸不!”凤穗儿嬉笑说:“今儿你牙尖嘴利,可听说那是巡防营统领!啧啧,想必那习武之人,嘴巴定是结实,姐姐你牙再尖嘴再利,怕是被那硕大的嘴一口裹住后,也就偃旗息鼓了!”
得英冷眼旁听,对付此二姐妹一定要耐住性子。谁先动怒,谁就败了,这是三人多年对决后默认的规矩。得英嫣然一笑说:“我太愚钝,忽然糊涂了。春意姐和穗儿妹是名门闺秀,平日大门不出,所读诗书皆关伦理道德,怎地能知习武人是不是嘴唇宽硕结实?莫非是见过哪个或者还悄悄地品尝过?”
“你胡说!”凤春意火气上来,凤穗儿拉劝她,眼神一互换,凤春意明白,又说:“我们姐妹怎能有你般福气,真是羡慕你能早早品尝到被裹挟的滋味!”
得英道:“也对!府中规矩深,偷藏个外人实属不易。让我想想,嘴尝不到,眼总能看到,莫不是你们两人偷潜于大小姐窗外,窥大小姐和毕世安二人裹挟唇齿?真个羞臊啊!”
凤春意劈掌扇来,得英抵住,抓得她使不出劲。一时只留意春意,却忽略了穗儿。穗儿抄起地上的扫帚,咬牙切齿地抽上得英的腰背。得英“啊”一声,毫无防备,穗儿又挥起朝脑袋劈来时,月影里闪过一人,一把夺去坠在半空的扫帚。
穗儿惊叫一声:“啊!妙生哥——林少爷!”
“成何体统!”说话的是林园,她在屋里听到三人似有口角,出来就撞见这一幕。她毕竟是长辈,得英三人自知闯祸,大气不敢喘。林园再说:“隔墙有耳,都是未出阁的姑娘,嘴里怎能吐出那些个污言秽语!”
春意说:“三婶,是得英闯祸在先。方才在毓华堂,她目无尊卑,气昏爷爷。我和穗儿是来劝解她,多么好的一门亲事,她非不同意,难道还想攀王公贵族不成!”
“攀!要狠狠地攀!”得英道:“王公贵族我也瞧不上,我要进宫当娘娘!要不你让爷爷找人做媒?”
“你!”春意语塞。
因凤天吟病着,得英的婚事应拖一拖,不想凤万卷竟听信道士,欲冲喜救子。白日里,林园听闻后,已预见到得英的反应。但是得英不知天高地厚,口无遮拦,进宫做娘娘这种话岂能胡说!
林园嗔怒,对得英说:“愈大愈没规矩,说胡话也该有底线。宫里的事,哪容得你置喙!妙生人也在这,你就不怕被笑话!”
林妙生道:“小姑姑宽心,我的嘴也算是坚实,冒不出糊涂话。怎地,三小姐要嫁人?不知说下的是哪门亲?”
穗儿抢道:“是绍县巡防营统领司马荣,顶英俊威武的一个大将!多好的姻缘,可是三姐姐却当面忤逆爷爷的苦心!”
司马荣?林妙生第一次听说。既是个陌生名字,定然不是出众之人。难道凤得英真要嫁人?此刻看来,她是拒婚才惹来麻烦。若果真气晕了凤万卷,后面的麻烦事或更棘手。
唯恐僵持深化,林园叫春意和穗儿回去,她来开导得英。林妙生也拜辞,凤穗儿直送他出府。她百般辩解,粗俗之语非她本心,皆因得英所导才话赶话。她又宽慰妙生,说冲喜定能救凤天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