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天一色,寒鸦归巢。道旁芦苇丛,金晃晃地,似是麦田摇荡。
忽见十几个乡民扛着包袱锅碗瓢盆小步跑过,各个神色慌张,好似被豺狼追赶。林妙生和童九鹤并未在意,又行一段,稀稀疏疏总共又遇见三四十民众携家带口地。快进绍县,却没遇见得英。
林妙生心已凉了半截。
县城门前设了卡,童九鹤亮了身份,排查的卫兵劝二人勿进县城为好,究其原因,卫兵吞吐遮掩。林妙生更生疑,问清巡防营所在,快马而去。
彼时已入夜,巡防营上空,火光通天,林妙生一凛,想难道是凤得英放火烧了巡防营?须臾来到营区,原来是练武场上架了火堆在烧人!
被绑在架子上的是一个瘦弱的年轻人,正哇哇大哭。哭声与柴火迸裂的声音齐发,还有一个响亮的声音哀喊着:“别烧他!别烧他!你们这些畜生!求求你们别烧他!”
这是凤得英的声音,林妙生再熟悉不过。火光映照下,只见得英被五六兵丁钳制住。得英满脸泪水,神色极是悲痛。再听得英吼道:“我以巡防营统领夫人的身份命令你们住手!住手!”那些兵丁全体漠然,无一人放她在眼里。
一个副领说道:“夫人您别白费力气,烧死他是统领亲自下的令!你们把夫人扶回房!”
得英不从,那些士兵粗鲁拖拽,林妙生再看不下去,几个箭步冲到得英身边,三拳两脚解除了得英的危机。得英倒在林妙生臂弯里,忽有恍如隔世之感,这个面孔是她认识的。她呆呆地说:“是你——”
不待得英开口,林妙生和童九鹤已从相对的方向攻上火架。他二人武力出众,一众兵丁根本奈何不了。但救下人后被圈住围困,童九鹤被迫亮出三王爷府腰牌。
众士兵皆丢下武器,恭敬地让出通道。那副领上前解释说:“林少爷有所不知,这个贾瘦七留不得,他是个祸害!”
话音方落,得英冲过来,猛劲推开贾瘦七,他跌倒在近一丈外。此举动惊住林妙生,他惑道:“得英与所救之人竟有仇?”不及问明,得英提起大红婚裙边角放进嘴里,利牙咬开一个口,麻利撕裂一大块,就往妙生脸上蒙。
林妙生拿住红布,不让得英得逞。得英道:“不想死,就把鼻口蒙严实了!”说着,又扯下一块布,塞给童九鹤。她自也蒙住脸,只留一双清丽眼眸。
得英蹲到贾瘦七身边,也替他围上面罩,边说:“瘦七,你不会死,我一定救活你!”瘦七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此刻复得生机,感激涕零,颤抖着身体说:“老大,不是我,真不是我——”
林妙生拉起得英胳膊,指着贾瘦七问:“疯丫头,他到底是敌是友?”妙生是一头雾水,得英道:“蒙上面罩!怎么不听?你想死——”不由分说,她将红布绑在了妙生头上。
童九鹤道:“林小姐,他们为什么要烧死他?你不是——司马荣何在?”
得英歇口气,走到二人中间,低声说道:“营区里有百余兵丁上吐下泻,现在都躺在北边那几间营房里。我去察看了,似乎不是一般的腹痛。若所断不差,怕是出了疫病——”
二人听到疫病二字,不觉一惧。
林妙生再问:“司马荣人呢?”
得英道:“司马荣已陷入深度昏迷,怕是病症最为严重的那一个!”
妙生速想,司马容病重,定然不可能与得英行成婚礼!这样一想,嘴角不经意笑出一个弯。
得英再道:“林少爷,童先生,这些兵丁听你们的,可否令他们都蒙上面罩,各自回营房,再去通告县老爷一声?”
童九鹤依言去做,兵丁暂无抗拒,毕竟此刻他们群龙无首,都不敢造次。顷刻间,练武场内只剩得英和妙生,还有那堆快燃尽的柴火。
得英问:“你怎么还不去告知县老爷?难道要我去,就怕县老爷不信不听。”林妙生问:“司马荣真得快死了?你们没有拜堂成亲?”
得英白他一眼,道:“司马荣是你朋友?旧识?你倒挺关心他!”
“非亲非故!本少爷从不识得他!你们到底拜堂没有?”
“莫非林少爷是为观礼而来?那抱歉得很,司马荣此刻奄奄一息,拜堂之礼是难成了。既然热闹看不成,烦您速归京中,别在此处碍事!”
林妙生心花怒放,得英怎么讥言讥语都惹不气他。他故意道:“真替三小姐惋惜,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就生病了。不宜时强娶,空房悲泣女!司马荣既然病着,婚事该推延几日才好。新娘没新郎拜堂,这叫什么事——”
得英啐他一口,说道:“空房悲泣女?林少爷闲人闲心,这次救瘦七也算是帮闲。我替他谢谢你,此处没甚闲好景致玩物,请速回!”
“那个瘦七是谁?你和他怎么相识的?”林妙生追问。
得英转身去到司马荣的房里,林妙生跟来。得英嘴上不准他进屋,但奈何不住妙生的脚。他快步走到司马荣床边,低头细看。司马荣面如土灰,妙生叹息道:“这人真快死了?”
得英拉开他,严厉地说:“你若想死,去别处跳楼跳河,别死在这儿添人数增负担!”林妙生知她嘴上厉害,心里是担心自己被传染,因是嬉皮笑脸说:“本少爷命好又硬,不能容易死!”
身上的凤冠霞帔繁重,得英要换常服,遂赶妙生出去。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万一他突然醒来怎么办?不能在这里换衣服!”妙生把得英拽出屋子,指了指西面的厨房说:“那间没人!”
得英又白他一眼,不与他作无谓挣扎,从所带箱包里取出衣衫,去厨屋换上。出来后,童九鹤正匆匆回来,急说:“县衙大门紧闭,守门的衙役说知县进京,中午那会就走了。还有,街上人群乱哄哄,都往县城门口涌集,但卫兵不放,都挤在那里!”
得英道:“怕是县里百姓已知道有疫病如此聚集,只会加重感染风险。童先生,你能否让卫兵放他们出城?不行!他们中或许有被感染的,一旦外泄,后果不堪设想!不能放出城,也不能聚集,如何安抚民众?怎么办”得英急如油锅上的蚂蚁。
疫病之源尚未查清,控制局面亦是棘手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