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刻,林妙生写了举荐,差人递到太医院。罗通见到,险些岔气,忙寻对策。正巧,毕世安进来问安,他任本次医官选拔考试的巡场官,罗通遂有一计。
毕世安供职典药局以来,四季中每日晨午晚,必来向罗通请安。即便明知罗通当日不在,他亦会来门前瞻目片刻。虔诚之心,天地可表,但尚未感动罗通。今时忽得罗通问话,真是喜上眉梢。
罗通由开国以来太医院建设,讲到自己不主张纳录女医官的心思,他说:“此乃圣上和贵妃察国民之需,遂允女子入朝为医官。此乃先例,魄力之举!然,细究其后果,恐女子混淆视听,混乱朝野,实是堪忧。”
毕世安不解其意,卑躬低声只顾附和。罗通指着应试者名单,似有意又似无意地说:“好在只有五个女子来考,或许无一人能通过,也就消了老夫的忧念。可听说,这个凤得英是凤府的三小姐,前几日还帮京师营解决了绍县的疫病,实力不容小觑!”
回来的路上,毕世安仔细品味,回到家里说与凤雪融,恰岳母红萸也在。红萸听罢,拍手笑道:“这是罗大人给你机会立功!”毕世安不解,红萸轻轻闭了门窗,说:“寻思罗大人的话,皇上有旨,他不得不从,但他不喜女人进太医署,可对?”毕世安点头。
“这就对了!朝廷有命,医官招告只能如实发,男女皆可应试。如今有五个女子应试,另四人,罗大人应似已知底细,多半是考不中,而罗大人单提凤得英,那是担心她真考中!毕竟这丫头,经过绍县那事,确实有点伎俩!”红萸道。
凤雪融说:“二婶婶生前就是医术高明的女医,得英果真得遗传!”
毕世安被点醒,丝丝哼出一声,说道:“就算她有实力,只要通不过太医署的考试,都不足惧。”说着,心头已有谋划。
次日,快到贡院门前,为了避嫌,凤天吟遂先进入。得英与百余应试者排次等候进入。暮秋里的天,阴灰灰的,雨像是在路上。果不其然,不一会,淅淅沥沥小雨飘下来。得英将斗篷覆盖在头上,嘱咐可莲回府去。可莲嚷着回府拿伞,转身跑了。
得英仰面沾雨,倒觉的这雨下得沁人心脾。忽地,雨滴没了,她睁开眼,看见淡黄色的伞面举在头顶,失声叫道:“你——你——怎么来?”妙生靠近伞面里,说:“本少爷是本次考试的监察官,当然要来,必须来——”得英半信半疑。推开伞把,说道:“林少爷千金玉体,可别淋了雨!”
妙生道:“瞧瞧,多没良心!昨日死乞白赖求本少爷,今日就对本少爷生疏客气,真是喂不饱的白眼狼——”
得英瞥向他,见他虽语气轻松,可面容憔悴,似乎是强忍着说笑。作为医者,本能地,得英凑近他的脸端详,妙生慌地后退,不解其为何意,皱眉反端详得英。
“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得英侧过脸问,不直视他。
妙生恍怔一瞬说:“哪哪都不舒服!尤其是这里——”他捂着左面心口,续道:“方才被忘恩负义四个字咬了一口,可疼,可疼”得英又气又觉好笑,背过身不理他。
“喂!”妙生拍拍她的肩,低声说:“身上带了多少银子?”得英道:“要银子?那林少爷可问错了人,我什么都不缺,就缺银子!”
二人离贡院门十来步,妙生指了指门口验查生员的俩吏卒,得英恰看见那两人偷摸接过生员贿赂的银子,心底登时起火,很大声地说:“就算有银子,也要花在光明正大的地方!”两吏卒听到,已明白有个挑事的,心里盘算要如何为难她。
正时,妙生无意间看见门内的毕世安,见他表情诡异地瞅着得英,预感很不好!再有一人,就轮到得英接受入贡院的检查,妙生忽地紧拽着得英向队后排。
得英真恼,说:“林少爷,你既然已经举荐了我,就别再来找茬可好?我是大声抗贿赂,就是要他们听见!我没银子,难不成还不让进?”
妙生心道:“真是个不知深浅的丫头!”却一边去扯她衣衫,得英反手扣住,妙生喊痛,得英不许他再胡闹,装作不识他,无奈妙生缠着她不放。得英真怒,道:“林少爷,请自重!否则我喊你非礼!”
笑着摇摇头后,妙生全不在意,只问:“斗篷哪里来的?”得英身上皆是旧衣,只这件斗篷未曾见她穿过。得英道:“不是偷的也不是抢的,更与你林少爷无关!”
不容分说,妙生就扯掉斗篷,得英不允,二人厮打开。
“斗篷是三夫人给小姐的!”可莲回来,忙帮着解释说。
妙生迟疑片刻,想若非毕世安所给,这斗篷便无碍。得英气呼呼地脱掉斗篷,说:“我不穿就是了!但那是三婶婶给我的,你休想抢走!”可莲着慌,雨才小,空气凉,怕冻着得英,催劝她穿上。
生员陆续进入,得英匆匆追上几步,可莲要给她披上斗篷,没注意脚下,踩到水坑,滑倒在地。斗篷沾上脏泥水,可莲吓哭了,得英忙回身安慰。可莲反复看斗篷可破,得英眼尖,扫到斗篷帽内有字迹,仔细一看,密密麻麻净是医学知识,登时醒悟!
妙生拿过斗篷,递给得英一锭银子,低声说:“这不是贿赂,这是通关钥匙。你不服也好,你咒骂也罢,但你不能置气,因为有人就想要你气,看你气急败坏,要你进不去贡院,考不成试,入不了太医署,当不成女医官!你——还要如他们所愿?”
得英怔怔地望着妙生,心底五味杂陈,不知如何作答。向来不低头的傲气不知是从何时何地在她身上滋长,我行我素的行事风格亦是令最亲近她的长辈凤天吟头疼。
入世近十九年的岁月里,得英尝尽了世间疾苦,却依然不懂得与世俗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