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行舟沉下心来,闭上双目。
海潮的声音如雷贯耳,万顷波涛拍打上礁石,声如金鼓,水花飞扬,她似沉到海浪中,心咚咚地跳着,渐渐与浪花拍岸的节奏吻合,周身涌动着生生不息的温暖力量,一阵一阵,像正要酝酿起一波凶猛的海潮。
她睁开眼睛,拿过薛铮手中的铁剑。
横剑当胸,闭目凝神,辨别心之节奏和内息运转的澎湃气流,抓住稍纵即逝的那一瞬间,挑剑起势,旋身一推,汹涌剑气呼啸而去,远处树梢被激得东摇西荡,落叶如雨飘飞,栖在树巅的鸟雀被惊起,扑扇着翅膀四处逃窜,有细小的树枝承受不住剑气,纷纷咔嚓断裂。
崖下的海潮越发凶猛,白浪翻滚着,不断卷起乳色泡沫。
半晌,薛铮微笑点头,“你学得很快。”
年行舟还剑入鞘,思忖着说:“我总觉得,你师父用这一招自尽,是有他的用意的,也许这一招,以后能用得上。”
天还未亮的时候,苍茫雾色中有两道人影悄悄攀下了指剑峰,一路往风回城的港口而去。
两人租了一艘小船,又在港口不远的集市上采买了不少东西,直徘徊到傍晚时分,才携着大包东西上了船,不紧不慢地划动船桨,出了港口。
薛铮升起一面风帆,小船慢悠悠地在海面上航行着,渐渐往左前方一个海湾方向驶去。
夕阳西下,碎金融入轻浪,年行舟取出包袱中的干粮,又把一口锅拿出来架在火上。
她目光往海面上一撩,港口密密麻麻的船只在眼中只剩了细细的一线,有四五只小船已从港口穿梭不断的船网中钻了出来,排成一个雁形往这边驶来。
“来了么?”薛铮问。
“就吊在后头,你可以快些了。”她回答。
薛铮将风帆升到最高,又拿起船桨快速划动。
后面的几艘船也加快了速度。
到了前面的一个灯塔附近,薛铮突然放下船桨站起身来,脱去外袍,露出里面一身水靠,哗啦一声,跃入海中。
年行舟将风帆降下,站在船头看如一尾鱼徜徉在海涛中的他。
不一会儿,啪嗒两声,他扒住船舷扔上来两条鱼,再度跃回海中。
年行舟埋头刮着那两尾鱼的鳞片,似乎浑然不知那几艘船已往这边包围而来。
前方一个狭窄的海湾内突然驶出两只龙骨海船,海船风帆饱满,往这边破浪而来的速度很快,穿着水靠的明月宗战堂弟子携剑扑入海中,快速游向那几艘小船。
小船上的人见势不对,立即调转方向想要撤开,波浪起伏中,薛铮已悄悄游到一只小船的船底,鼓足内劲一掌往船底拍去。
一股大力袭上船身,船身跌宕之间,薛铮突从水中冒出,揪住被晃到船舷边的一人,将之狠狠拖入水中。
那人猝不及防,口鼻中呛了大量海水,头昏目眩中下意识去抽长剑,薛铮手中一把匕首寒光一闪,扎入那人右臂,那人手臂顿时软下来,血雾在水中蓬开。
船上另外两人已稳住身形,手持长剑往水下巡视,刚刚袭击他们的人已不见影踪,水花扑腾中,不远处同伴挣扎着冒出头来,两人忙甩下绳索,将那人拖上船来。
旁边的几只小船犹豫着徘徊在周围。渠山氏的人向来一起行动,只要同伴没死,他们绝不会将之丢下,因此尽管自知很快将陷入包围,仍是无人想到要先离开。
这一耽搁之下,大批水性精纯的明月宗战堂弟子已迅速游过来,和着薛铮一起,向船上的人发动了攻击。
年行舟一面注视着不远处海面上的情形,一面将打理干净的鱼丢入烧开的沸水中,削了几片姜蒜进去。
那边海域上水波震荡,旋涡四起,像是海面上骤然刮起了飓风,海水嘶吼咆哮着,巨浪翻滚不已,几只小船在惊涛骇浪中疯狂摇晃,船上的人稳不住身形,不断有人被从水中冒出头来的明月宗弟子拖入海中。
渠山氏人长期生活在山林之内,尽管身手矫健,剑术高超,极善隐匿追踪与偷袭暗杀,但此时身在大海之中,一身所长都不能发挥出来,手脚都被制约住,而明月宗弟子个个精通水性,此番海上作战便是如鱼得水一般,很快逐一在水中将渠山氏人制服,将受伤或昏迷的人抛上小船。
早有战堂弟子爬上小船,解开腰间绳索等待着,每有一人被抛上来,便把人牢牢捆住,不出三炷□□夫,战斗结束,薛铮趴在船舷处问道:“有没有遗漏的?”
一名战堂弟子笑道:“一共十六人,应该没有遗漏。”
薛铮点头,“好,你们先把人带过去。”
他重新沉入水中,往年行舟这边游过来。
船身微微晃荡,哗啦啦一阵水声,薛铮扒住船舷从水中一跃而起。
年行舟笑道:“鱼汤已熬好,喝一碗?”
“等等。”他抹了抹脸上的水珠,看了看不远处的海面。
几名战堂弟子已驾驶着载有渠山氏人的小船往两艘龙骨船方向行去,其他战堂弟子也拥簇在周围,在水中划动健臂游着,不一会儿陆续上了龙骨船。
他隐约见到龙骨船上尹玉指挥着众弟子,将捆得紧紧的渠山氏人一一搬上大船,押到船底舱中。
“干得漂亮!”年行舟笑着赞道,“看得我都手痒了。”
薛铮只微微一笑,低头进了船蓬之内,将粗布门帘拉上,换去身上的水靠。
两人收拾停当,于沉沉暮色中将小船划到龙骨船边,上了尹玉所在的那艘海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