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线日光消失在山谷外,这场毁天灭地的惨烈斗争也终于到了尾声。
广场上已是满目疮痍,不少剑风掠过的地方化为齑粉,身受重伤,口吐鲜血的战堂弟子不断倒下,风暴中心的薛铮和年行舟也早是浑身浴血,力竭神倦,只凭着心目中的那点信念勉力强撑。
薛铮体内的羲和功法已经完全不受控制,岔乱的内息犹如乱箭齐发,疯狂攻击着他的经脉,令他意识模糊,身体似要炸开。
经脉轰然迸裂的一刹那,他闷哼一声,用尽最后的力气,手中长剑随着年行舟的剑势一挥,三尺剑锋深深刺入对手要害之处。
两道血雾自大祭司左胸和喉间喷洒而出,他疯狂的笑声顿止,踉跄着跌倒在地,数柄长剑立刻风驰电掣而来,齐齐插入他的身体。
于此同时,薛铮的身体也软软跌倒。
他再也坚持不住,眼前一黑,似走入无尽的幽隧通道。
各种纷繁画面在他眼前如烟花般一一绽放闪过,最后归于一片黑暗。
他在数日后醒来。
睁眼之时,他发现自己正躺在狭小的船舱中,床榻微微摇晃着,有清冽的海潮声萦绕耳际,应该正处在海上航行中。
他仿佛还停留在那场天昏地暗的厮杀中,乍闻熟悉的海潮声,恍惚中有种极端不真实的感觉。
有人俯下身来,抚摸他的脸庞,“你醒了?”
“我们在哪里?”他嘶哑着嗓子问道。听见她的声音,他漂浮的意识终于沉了下来。
年行舟架起他,喂他喝了口水,道:“我带你回碧云洲,回青宴山,请锦烜大师为你修复经脉。”
薛铮没有说话,许久道:“扶我出去吧。”
年行舟直接把他背到背上,出了船舱,来到落满星光的甲板上。
她将他放在帆台下,和他并肩躺下来。
夜空广袤无垠,参横斗转,银河现影,如缀宝石。
海风举浪,潮起波涌。凉爽的海风刮来,令他浑身尖厉的刺痛稍稍止歇。
他摸索着,握住身边人的手。
“行舟,”他哑声道,“我的羲和功法,已经废了,你……”
她回握他的手,“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不碍事,我们……双修过几次,所以我还能把岔息压下去,虽然费了些功夫。”
他沉默一阵,艰难地说:“如果……如果我的经脉不能修复……”
年行舟撑起上身,注视着他的眼睛。
他将头扭开,目光转向夜空。
她掐住他下颌,把他的脸扳过来,“你想我另找个人合修剑法吗?”
“不!”他冲口而出,目光一沉,面上现出一抹激动之色,“我只是……”
“不想的话,就给我撑住。”她定定看了他一会儿,唇角渐渐浮现一丝笑意,“我看你挺精神的。”
她重新躺下来,将头轻轻靠在他肩上。
“你不会有事,”她说,“大不了等你经脉恢复了,重新再修习羲和功法便是。”
他“嗯”了一声,想伸臂揽她,却完全无法抬起手来。
“快了,”她握紧他的手,笑意浮现在眼中,“还有两三天,咱们就能到碧云洲了,我有没有告诉过你,青宴山很美?”
薛铮笑着,看向繁星闪烁,深邃广阔的天幕,有气无力道:“没有,不过现在,你可以好好说给我听。”
接下去的两天,薛铮一直处在时而昏迷时而清醒的状态中。当他醒着的时候,年行舟便将他昏迷前后的事慢慢讲给他听。
那两名和他一起进入九难谷的战堂弟子,在广场上发生骚乱的时候,趁机从牢中逃了出来,候在谷口,传剑峰凌峰主得以在最快的时间内率领大批战堂弟子冲进谷来,并很快掌握了局势。
三祭师和负隅顽抗的其他人被制服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狂性大发的大祭师身上。虽然最后致命的那几剑是两人刺中的,但实际上,那时耗尽力气的大祭司已经被明月宗战堂弟子组成的剑阵所牢牢困住,只是当时的薛铮已陷入迷离和半晕厥的状况,除了意识里还留有一抹战胜对手的意志,对周遭的一切都已无法感知。
当他将最后一丝力气灌注在长剑上,刺入大祭司身体中时,自己也无法再支撑,倒在剑阵之中。
“你知道么?”年行舟笑道,“最后围攻上来的,除了咱们的人,还有一些渠山氏的族民,所以大祭师的覆亡,是所有人共同努力的结果,而你也无需为你的族人担心,他们会很快适应的。”
薛铮默然点头,见她将一把长剑,一个锦盒放在他身边。
“你进入九难谷时被他们拿走的铁剑,我替你找回来了,”她道,“这个锦盒里,是杨师父的一点骨灰,你阿娘收集了这一撮,让我们带去给明姨。”
薛铮愣了一愣,将那个小锦盒放在胸前紧紧握住,唇角轻颤。
“她……只收集了这么一点?”他低声问。
“是的,你阿娘说,”她感喟道,“杨师父,也许更希望以这种方式回归到他所熟悉的天地中,有这一点留给明姨,已足够。”
薛铮眼眶微红,默默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