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林菲斯面上生平头一次出现了惊恐这种表情，他心里回荡的只有一句话，那你怎么办，阿清？
阿清却在此刻笑了。
她开心的扑到墨林菲斯身边，紧紧握住他的手，开口时笑中含泪。
“真好，真好，小墨得救了。”
墨林菲斯怔怔的看着她的脸，那一瞬心中涌起的情绪若海浪翻涌，冲击的心神不定，也冲击他头昏脑胀。
身受重伤的小孩儿在这一刻终于隐隐有些撑不住了，他看着乔珍的脸，想要抬起手来帮她擦擦眼泪。
却在动作到一半的时候眼中世界翻转模糊，之后彻底陷入黑暗失去意识。
在那之前，他心中最后的一瞬想法是，那你怎么办，阿清。
乔珍眼睁睁看着墨林菲斯彻底晕了过去。
她低着头，静静看了男孩儿一会儿。
之后松开握着他的那只手，轻轻擦拭了下眼角的泪，再抬眼看向墨林菲斯的眼神意味不明。
她伸手轻轻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
心中轻叹。
傻孩子。
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眼前的光影是模糊的，整个世界像是被糊了一层玻璃纸般看不真切。
脑海中也是昏昏胀胀的，让人止不住的晕眩。
墨林菲斯摇了摇头，想要驱散这种不好的感受。
但比归拢的理智先一步到来的，是背部要将人整个劈开一般的疼痛，让他没能忍住一下子叫出声来。
这下是彻底清醒。
屋内的人听见了他的动静，立马就飞奔过来将他搀扶住。
“小墨你没事吧？”
她的声音温柔熟悉，入耳的一瞬让人心中安定了下来。
墨林菲斯抬起眼，果然看见了阿清担忧的脸。
望见她面容的那一刻，失去意识前的记忆瞬间回笼，墨林菲斯猛然伸出手紧紧攥住阿清的手腕。
“你没事吧！”
受了伤的人因为焦急此刻竟力道奇大，居然捏的乔珍手腕生疼。
但她没有在意，轻轻皱了下眉后连忙安抚墨林菲斯。
“我没事我没事，你不用担心，自己受伤那么重呢还来关心我。”
“那那个药师说要拿你试药的事……”墨林菲斯并没有放心下来。
“没有啦。”阿清摇了摇头，“药师爷爷人很好的，不会拿我试药。”
“真的？”墨林菲斯紧紧盯着她，唇瓣紧抿。
今天他能活生生坐在这里，是眼前这个人一步一个脚印将他从山林里背出来，又一声一声哀求求着人救回来的。
如果她真的出事……
“真的。”乔珍轻笑着拍了拍他的手，示意墨林菲斯放宽心。
“那就好。”
再次得到她肯定的回复，小孩儿才终于放松下来，握着乔珍的手也撤下力道。
之后没忍住的轻咳了两声，牵扯的后背生疼。
墨林菲斯抬起指尖往后背摸了一下，入手的不是肌肤的触感，而是满满的一身绷带。
他这时才询问起自己的状况，唇间苍白着，冰色的眸子没有一丝涟漪，很冷静的开口问道。
“我怎么样了？”
这句话问出口，叫乔珍僵住了一瞬。
之后才弯起唇角，尽力勾出一抹轻松的笑意。
“药师爷爷说你现在已经挺过最难的时候了，接下来只要安心上药静养就好，就是这伤口怕是要疼一阵子了。”
墨林菲斯点了点头表示了解，既然他现在醒过来就已经能说明很多问题了。
但，这并不是他最关心的。
墨林菲斯摸了摸后背，如果他变成龙，那该是双翼展开的地方。
他抬头看向乔珍:“我的双翼，还有龙脉，还有恢复的可能吗？”
这个问题乔珍当时就问老药师了，结果毫不意外得到了老头冷着一张脸的臭骂。
他说能活下来都是命大了，还想着什么龙翼龙脉，以后能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都是老天开眼。
这会儿看着小孩儿澄澈望着她的目光，少女似乎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
这种事发生在心高气傲的龙族身上，对他来说应该比死还要难受吧。
少女咬了咬唇角，勾出一丝笑，温声安慰他。
“童话镇太过渺小了，等我们去了更大的地方肯定会有办法的。”
墨林菲斯何其聪慧，在看到乔珍刚刚犹豫的表情时就猜到了什么，这下听到她的话更是确信。
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没抱什么希望，毕竟那可是大祭司亲自下手。
墨林菲斯冷静着，甚至冷酷的对自己下了结论。
“我知道了，我的双翼和龙脉都没有办法补救了是吧，那么以后就没有办法飞也用不了魔法了。”
作为一只龙，他再也无法翱翔于天空，再也没有办法使用魔法。
他彻彻底底的变成了一个废物。
才八岁的小朋友声音应该绵软的可爱的，可墨林菲斯吐出那句话的时候却冷的像块冰，不带丝毫情绪。
让看着他的乔珍都有一瞬失神，从角色中脱离出来。
她想这个人是真的狠啊。
原以为他只是对别人狠，没想到对自己亦然，不近人情的可怕。
乔珍现在是真的相信了林珂当初说的那句，他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因为他根本都不像有感情！
乔珍看着这样的墨林菲斯想说些什么，张口之际却最终失言，无话可说。
最后只是伸手轻轻握住了墨林菲斯的手，温柔安抚他。
“不要这么早下结论，你才八岁啊还那么小，你的人生还有无限可能，以后肯定会找到恢复方法的。”
“嗯，”墨林菲斯点了点头，声音平稳没有起伏的答道，“我知道。”
之后他看向乔珍:“那天晚上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居然还杀掉了蒙德。”
乔珍就知道他会问这个，皱了皱眉，说出早有准备的答案。
“是平安骨，它比我想象的威力要大很多，我当时被龙族包围想着和他们同归于尽，却没有想到平安骨并不会伤害我，而蒙德离我实在太近居然意外中招了，我趁机补了刀就立马去找你了。”
“没想到还是去晚了，都怪我。”
听到同归于尽的时候墨林菲斯眸光微闪，看着失落自责的少女，拍了拍她的手:“不怪你。”
他的安慰似乎让少女振作了一些，乔珍抬起头看向他勉强笑了下。
“不说这些了，躺了好些天你肯定饿了吧，我去给你拿点吃的。”
“好。”
乔珍出门之后，墨林菲斯苍白着脸趴在床上等她回来。
余光意外看见了放在床头的水杯，下意识就想拿过来喝口水。
伸出手的时候却是无法克制的指尖轻轻颤抖，连带着牵扯的整个背部生疼，人也虚软无力。
好像在无声的提醒着他，你现在是个废物了，你连拿杯水手都会颤。
墨林菲斯安静的看着水杯，安静的看了好一会儿。
下一刻他突然在安静中爆发，猛然扬起手将水杯狠狠砸到地上。
水杯炸响于地，透明的玻璃渣带着飞溅的水在空中绽开了一朵花，又落于地面。
这个动作对现在的他来说是剧烈的，直接牵扯到了身后的伤口，绷带瞬间染上一片血红。
墨林菲斯却浑然未觉一般，看着自己的手掌浑身颤抖。
他的龙脉废了。
他的双翼也被毁了。
他以后再也用不了魔法了，他甚至不能飞了。
墨林菲斯颤抖着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咬紧牙关，齿间迸发出痛苦的呜咽。
如乔珍所说，对于高傲的人来讲，毁了他比杀了他更痛。
乔珍从厨房端着饭回来的时候，未看到屋内场景，先听到里面声音。
劈里啪啦的响像是炸裂一般震在屋内。
乔珍连忙推门进去。
望见的是一片狼藉，以及在狼藉中挣扎着起身的墨林菲斯。
他受伤那么重，也不知道是怎么坐起来的，狠狠将桌子上的东西扫落在地。
听见乔珍进门的声响时猛然抬起头，望过来的那双眸猩红，狼狈、痛恨、甚至颓废，内里的情绪浓烈到让人心惊。
乔珍被惊地愣了一下，原来他是在乎的，他有这么浓烈的情绪啊。
下一瞬反应过来，作为阿清登时就红了眼，连忙放下手中东西冲到墨林菲斯身边。
“小墨！小墨！”
乔珍伸出手轻轻抱住他，将人揽到自己怀里。
“小墨。”
她的声音带上哭腔，“我知道你心里肯定很难过，都怪我，都怪我，怪我当时没能去早一点。”
墨林菲斯顺着她的力道窝在她怀里，眼眸猩红浑身都在颤抖，他胸腔剧烈起伏着，尽力的汲取乔珍身上的温暖，仿佛这样他才能感受到自己还活着。
“不，不是你的错。”
他说。
乔珍哭着摸了摸他的头:“还有希望的小墨，等我们躲过那些龙族追兵回到龙域，你的亲人肯定有办法的。”
“亲人？”
墨林菲斯嗤笑了一下。
这个长相精致到完美的孩子甚少笑的，如今这般讽刺的勾起唇角时，带着虚弱的神色和隐隐的疯狂，有种嗜血的美感。
“这个世界是弱肉强食的。”
“我的父皇，那位龙皇大人我了解，在他眼里龙族不需要废物，如今无论事情究竟是怎样的，失去龙脉和双翼的我都不会被承认了，只怕我回去，第一个杀我的就是他。”
“怎么可能！”少女不可置信，“那是你父亲。”
“他不是你，阿清，”墨林菲斯颤抖着手将她紧紧抱住，“他不是你。”
“龙域，我彻底回不去了。”
“我只有你了阿清。”
乔珍轻轻拍着他安抚:“那也没关系，那也没关系，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墨林菲斯几乎是用禁锢的力道圈着乔珍的腰，抬起头时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冰色的眸子射出的目光灼然疯狂到骇人。
“你说的，你要永远陪着我！”
乔珍望着他的目光，温柔的摸了摸他的发:“好。”
“说了永远就是永远，你不能离开我！”
“好。”
墨林菲斯。
这可是你把刀亲手递到我手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