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珍醒过来的时候,窗外天色深蓝里透着些微的黑,已经是傍晚了。
她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身体也使不上劲儿,但视线还是清晰的,抬目便望见由乌木制成的冷淡又奢华的寝宫。
一下子明白过来,自己是又回到虞惊夜身边了。
也正在她想着的时候,身边传来动静,一道人影几乎是在她醒来的瞬间窜到眼前。
乔珍掀了掀眼帘,便见半跪在床边的虞惊夜的脸,好看的面容上是藏不住的关切。
开口说话时声音都是轻的。
“师尊感觉怎么样?”
这可和之前在空虚境大杀四方,嚣张里带着恨意的模样全然不同了。
乔珍皱了皱眉,转眼也就明白过来。
虞惊夜在空虚境时遇见了清竹,为数不多知道当年真相的人,她又恰巧在那时晕倒了。
所以约莫是在那段时间两人发生了争执,虞惊夜从清竹那里知道了真相。
乔珍躺在床上,清亮的眸光看着虞惊夜依旧关切的面容。
半晌,轻轻叹了口气,却是没有再像之前那般总是冷硬,语气也稍微软下来一些。
“你都知道了。”
她的出言坐实了清竹话中所说。
听见她亲口承认的瞬间,虞惊夜的心像是被无情的手狠狠一把捏碎,疼的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张了张唇,静了半秒,才找到声音,开口的前两个字声线都是抖的。
“师尊,为什么不告诉我?”
倘若你当时就把真相告诉我,我绝不会连累你。
倘若你遇见我之后把事情告诉我,我绝不会那样对你。
乔珍没有回答他,收回望向虞惊夜的目光,闭上眼,声音轻轻。
“已经发生的事,不必再提。”
虞惊夜却是有些急了,腰微微直起。
“如何能不再提,师尊为我做了这么多……”
他想问,你也是在乎我的吧,你也是心疼我的吧。
倘若知道你的心,这六年我不会怨着你过,我会想着你过。
遇见你之后,我也不会做这么多让你伤心的事。
乔珍摇摇头,示意他真的不必再提。
随后似乎想到什么,睁开眼来转目看向虞惊夜。
“当初种种是我自愿,与你无关。”
怎么能与他无关,虞惊夜张口就想说。
却被先出声的乔珍打断,她看着虞惊夜声音轻轻。
“惊夜,让我回去吧。”
简简单单一句话,登时就让虞惊夜变了脸色,原本满怀关切的眸子浮起一丝猩红。
“回去?去哪里?”
乔珍下意识皱了皱眉。
虞惊夜紧紧握住了拳,因为用力过大掌背青筋暴起。
“回玉虚宗?那种地方能有什么好回去的,他们那群人,居然……”
他简直是咬牙切齿。
“居然眼睁睁看着你受刑,清竹那个懦夫,竟然就那样看着你受伤,他护不住你。”
倘若他在,无论无何也不会让她受伤。
可讽刺的是,她就是为他受的伤。
乔珍就知道,这个疯子在知道事情的真相后,绝不可能放她离开了。
而且往后只会更紧的,更疯的抓住她。
虞惊夜显然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谈,轻轻执起乔珍指尖,放到唇边轻吻一口。
“师尊不用担心什么,你只要留在我身边就好了。”
“销魂钉的事我来想办法,绝不会让你有事。”
所以说到最后,虞惊夜也没同意乔珍离开。
乔珍也因为这一次销魂钉之伤极其严重,身体虚弱至极,醒来和虞惊夜说过几句话后,便又睡了过去。
虞惊夜一直陪在乔珍身边,直到她睡过去,望着她安静睡颜的眸光轻柔。
就这样看了半晌,他才终于起身,向门外走去。
在出门的那一刻,虞惊夜在面对乔珍时的柔情一瞬间全然褪去,只剩下惊心的寒意。
周身魔气升腾而起,眼神也冷了下来,看着像是要出去杀出个尸山血海来。
也在他出门的那一刻,天魔王立马跟到身边。
虞惊夜没看他,径直向前走,开口时声音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人抓到了。”
天魔王面色肃然:“是的,尊上。”
“我们撤走后,清竹、玉虚宗以及空虚境所有人的精力都在我们身上,破灭他们转而潜入玉虚宗,反倒是很轻易就将那人引出去抓过来了。”
虞惊夜点了点头,没再说话,继续往前走。
也随着他的步伐,最后竟是来到了不夜城牢房前。
只是这牢房可比关押楚一羽他们的地方要阴森多了。
天魔王打开牢门,阳光从外向内照射的时候,清晰的显露出森黑牢房内密布的刑具,凝固其上的血色已经变得深黑,可怖的样子看着就让人心底发寒。
而在那阴森可怖的刑房中间,一个狼狈的人影正被压着跪在那里。
走的近了才看出来那竟是个女人,身穿一袭飘然的青色仙裙。
被破灭魔王压着脊背跪在那里时,墨色长发轻覆于面,唇角滴着血,形容狼狈。
门打开时屋外的阳光落到她面上,将她的面照耀的清晰。
跪在这的这位,竟赫然是玉虚宗那个高高在上的清雯仙尊。
虞惊夜进门的时候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的从人身边走过。
不紧不慢的玄色衣摆擦过她狼狈的脸边,对比明显。
虞惊夜坐到刑房主端高座之上,手肘抵在扶手边,微微支着头,落下的眸光像冰。
他还没说话,被压在地上的清雯先开口,望向他的眸光里迸发出深刻的愤恨。
“虞惊夜你这小畜生,你敢对我至此!”
话音刚落就被破灭魔王狠狠一脚踩在背上,猛吐一口血。
虞惊夜暂时也没讲这话放到心上,冷然的眸光看了她一会儿,才终于开口。
“好久不见,清雯师叔。”
清雯恨得直咬牙:“你这魔族孽种,谁是你师叔。”
这句话的后果是,她的脊背都快被破灭魔王踩断了。
虞惊夜等到室内终于安静下来,才再次开口。
“时隔多年好不容易再见,看来师叔也不想寒暄,甚好,我的时间也有限,就不再这上面浪费时间了。”
“我只问你一句,”虞惊夜的眸光微微冷下来,“当初你为何要那样做,你是真知道了我魔族身份想杀我,还是因为你讨厌我师尊。”
虞惊夜一颗心系在乔珍身上,听见清竹那些话立马就派人去查了。
离开空虚境到乔珍苏醒的这段时间,也足够他弄清楚当初发生的事,并把这一切事情中的重要角色清雯给抓过来。
“师尊?什么师尊,”清雯冷嘲的笑了一声,“她都把你赶走了,你就是条被扔掉的狗。”
这次是天魔王忍不住了,狠狠一脚把她踹到地上。
虞惊夜坐在那里没有动,开口时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却染上彻骨寒意。
“看来清雯仙尊还不明白自己的处境,现在跪在这里乱吠的你,才像条狗。”
说着,他维持着那个轻执侧脸的姿势,抬起左手打了个响指。
清脆的一声响起。
虞惊夜的手落下,怦然间,刑室内,清雯身边,竟凭空出现好几条恶犬,各个都有一人多高。
放眼望去有魔族独有的地狱犬,有恶魔三头犬,还有些丑陋的说不出来名字的犬类,但皆是凶恶的,大张着嘴露着舌头,唇边滴着透明口诞,看着可怖非常。
虞惊夜收回微微撑着侧脸的手,身体前倾,目光冰冷不带一丝感情的看着跪在那里的清雯。
“既然是狗,那就狗就应该跟狗在一起,对不对?正好最近它们在发情期,想来将清雯师叔和它们关在一起会是一件有趣的事,你觉得呢?”
疯子!
这个疯子!
清雯一张脸登时煞白,嘴唇狠狠抖着,想骂他,却始终是没能骂出口。
毕竟在她旁边,那几条恶犬正滴着口诞,眼神凶恶又兴奋的看着这里。
她安静下来,虞惊夜收回前倾的姿势,懒懒靠在椅背上。
“所以在我好好说话的时候,听话点。”
“现在回答我,你是否发现我是魔族了,若没发现又为什么要那么做?”
清雯安静了一秒,随后冷笑一声。
“我不知道你是魔族,这整件事情也跟你没有关系。”
“你究竟是个什么对我来讲根本就不重要,但在当时的情况下,你就算不是魔族也得是,只有这样,有你这么一个魔族徒弟,清羽就彻底毁了!”
虞惊夜轻垂的指尖微微一颤。
“你为什么要毁了她。”
“因为她从来都没把我放在眼里!”说到乔珍,清雯的情绪简直是无法抑制的激动起来,“她事事都比我强,事事都要压我一头,就连清竹师兄也喜欢她,有她在我就永无出头之日!现如今她这样了,我看她还怎么清高。”
清雯是知道的,落在虞惊夜这小畜生手里,她是凶多吉少了,他不会放过她的。
既然她都要死了,那谁都别想好过!
清雯索性破罐子破摔起来,给虞惊夜添堵。
“但我万万没想到,她居然会为你做到那份上,倘若她当时没有放你走,或者交代出你的下落,顶多也就是个关紧闭的惩罚。”
“可是她没有,她居然那样都不说!”
“你知道她为你遭受了什么么?”
清雯哈哈大笑起来:“你不知道!她为你生受了八颗销魂钉,八颗!哈哈哈哈哈。”
“你知道那是什么概念吗?你知道销魂钉有多痛吗?清羽在惨叫啊,她那样的一个人居然在惨叫啊!”
“传遍了整个天山,我们都听到了哈哈哈哈哈哈。”
清雯简直像是疯了,眸子里闪着疯狂的光看着虞惊夜。
“他居然为了你,愿意受这样的惩罚。”
“我真不明白,她究竟为了什么啊。”
“哦,”清雯好像想起来点什么,“我知道了,你和她有染是吧,你看起来好像很喜欢她。”
“这个世界上大概也再找不到比她更爱你的人了,但是好可惜啊,受了八枚销魂钉,清羽她马上就要死了哈哈哈哈……”
张狂的笑声戛然而止。
虞惊夜身周魔气缭乱到简直骇人的地步,一瞬间冲击而过,击的清雯吐出一口血,飞出去撞到墙上又猛然跌落。
虞惊夜面色森寒着从高座上一步一步走下来,右手指尖微伸,掐出一株鲜红的彼岸花。
他就拿着这株彼岸花走到清雯身前,居高临下看着她。
“她不会死,而你绝对比她先死。”
虞惊夜轻轻晃了晃手中的彼岸花。
“知道这是什么吗?它有个名字叫彼岸,我素来喜欢用人头养它,正正好,最近缺了个花盆,想来师叔能胜任。”
话音落下之际,虞惊夜没给丝毫反应的机会,扬手就把彼岸花枝狠狠插到清雯眼眶里。
只一瞬间,接触到鲜血的彼岸花疯狂生长,扎根,顷刻间密密麻麻的根须扎到血肉里,转而从口中张扬破出。
与开的茂盛的彼岸花形成对比的,是迅速腐败下去的清雯。
她的血液她的身体全部成为花朵的养分,脸瞬间烂下去一个大洞,内里猩红翻滚。
眼眶处的花却愈发鲜红。
饶是清雯那么心狠手辣的人也不由痛的大叫,手指在眼眶周围抓出道道血痕,满地翻滚。
虞惊夜面无表情的看着挣扎的清雯,没有一丝波动。
“把狗带走,这货色还配不上魔界的狗。”
脚步微动,玄色衣摆一扬向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