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乔府后花园树林前,月色轻柔,于天空洒落时为微晚的夜色渡上层层星辉,衬得这个夜晚祥和又安静。
只有轻柔的风声偶尔从身周吹过,撩动的树叶沙沙作响。
身后不远处走廊的灯光落在那里,晕出一片柔光,也映衬的此刻正站在树前的两人身影忽明忽暗。
他们站在那里谁都没有动,之间相隔数米,就在寂静的月光里对视着。
彼此间环绕的气势凝滞的像冰,可在那看似平静的湖面下,暗中却涌动着惊心的不平以及几乎要冲出来的疯狂。
白塔依旧保持着半跪于地的姿势,身上微有些宽松的白衬衫染着鲜艳斑驳的血迹。
死过一次身体被重置他应该没什么大碍的,可此刻跪在那里时却整个人都在发抖,一双眼猩红着,内里不可置信、深刻的痛意,以及令人心碎的疯狂糅杂在一起。
让这个向来冷漠到不可一世的人几欲失控,周身气息混乱到恐怖。
他就用这样一双要吃人一样的眼看着乔珍,在冷凝的月光下缓慢站起身来。
“为什么,”白塔几乎是咬着牙,声音嘶哑,恨她不理解她却又无法舍弃爱她,“为什么要杀我!”
乔珍亲手给他三刀的时候就料到了此刻的场面,而这也正是她所想要的。
要让白塔心痛,要让白塔发疯。
她才不怕这个人,捂着自己还微微有些流血的手臂,站在清冷的月色里眸光冰冷的看着对面的白塔。
听见他失控到要发疯一样的话,乔珍没忍住的冷笑了一下,抿了抿唇,眼眶有些微微泛红。
“你问我为什么?”她的语气再也没有了曾经的温柔,带上轻轻的嘲弄,“你居然问我为什么?”
“为什么不问问你自己呢?”
乔珍捂着手臂,染着鲜血的白裙在微风里轻扬,她漂亮的眸子泛着冷意和水光,紧紧盯着对面的白塔,声音轻的有些无力。
“我究竟是该叫你星河?还是该叫你异形首领大人。”
她轻柔着微微有些颤抖的声音响在夜色,悉数落入了白塔耳中。
那一瞬间。
原本愤怒震惊,几乎处于疯狂边缘的白塔一下子僵住了,像是猛然被灌了一口冰凉的雪水,在夏日的夜晚里通身冰冷。
身周萦绕的恐怖气息也在乔珍的话里缓缓淡去消散,只剩满眼惊慌狼狈。
低头看着乔珍的那双猩红的眼简直怔愣,唇瓣轻轻动了动,却根本发不出声音。
而后那双如夜色黑沉的眸中似有一点惊慌乍起,随之整双眼的慌乱翻腾起来,搅出了满目不可置信。
与此同时,惊心的惶恐和惊悸从他心头涌起,瞬间窜入五脏六腑,淹没了他整个人。
明明,死过一次后身体重置,他应该彻底痊愈没有任何伤口了的。
可这一刻白塔却觉得刚刚被乔珍捅穿的心,又泛起剧烈的疼痛来,像是要将他整颗心直接撕烂戳碎一般,让他喘不过气来。
原本猩红的一双眼更红了,在月光下泛起泪意,有些慌张的看着乔珍。
她,她都知道了。
原来她刚才是听到了的。
他千方百计瞒了又藏,最终还是被她知道自己是个怪物这件事,甚至还被她知道了自己在利用她欺骗她。
那一刻,白塔隔着冰冷的月光看着站在身前不远处的乔珍,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离他远去了。
永远的,再也不会回到他身边。
白塔薄唇轻轻颤抖着,微微有些踉跄的往前走了一步,痛苦的眼紧紧盯着乔珍,轻轻叫了一声。
“乔乔。”
“别叫我的名字!”乔珍猛然往后退了一步,“别靠近我!”
她的反应太过激烈,白塔只走了一步的步伐被迫停住,只能站在不远处悲伤的看着乔珍。
他有很多话想说的。
想问乔珍的话刚刚的话你都听到了多少呢?想问她你又究竟有多恨我?以至于今晨我们还亲密相拥,现在连你犹豫都没有的杀掉了我。
想问她,杀掉他的时候,她有那么一丝曾感到心痛么?
可千言万语汇到嘴边,白塔最终只红着眼眶问出来一句。
“你的伤,疼不疼?你要赶紧去医务室。”
她愿意,那杀了他就杀了他吧。
要真是这样能让她消气,那让她杀着玩都无妨。
只可惜乔珍是绝对不会再原谅他了。
听见白塔的话后咬着唇冷笑。
“用不着你来假惺惺,我还死不了。”
“倒是首领大人您,死了居然还能复活,当真是怪物中的怪物,不愧为异形首领呢!”
这就是白塔日夜担心,生怕自己身份暴露后发生的场景,如今却真实的呈现到他眼前。
乔珍的话更是锋利的剑,一字一句寒如利刃,冰冷无情狠狠戳透了白塔的心。
白塔的手轻轻颤抖着,看着乔珍终于找回声音开口时,内里满是痛苦,甚至又一次不易察觉的脆弱。
“所以你刚刚划伤手臂也要救我……”
乔珍唇边泛起一丝冷笑。
“骗你的。”
“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我知道了你是异形首领,也知道你自始至终都是在利用我。我怕你真的会跟他们走,就不得不站出来阻止你。”
“之后所说的一切,包括亲手划的这道伤,只是为了让你留下来而已,没想到你居然真的就没有走。”
“躺在你怀里询问你的伤,问那几个异形有没有走,不是在关心你,只是为了确认你有没有援兵而已。”
说到这里乔珍的声音轻轻颤了一下,下一秒变得冰冷又狠。
“好杀了你!”
她就这么恨他。
恨到不惜自残,恨到即使害怕自己会被异形杀掉,也要出来杀了他么。
白塔觉得胸腔里的心脏被撕扯一样,整个快要裂开了,心口不断的起伏着,觉得微微有些窒息。
明明他只是身体上的痛感会被放大无数倍。
可为什么,现在心上的感受会这么痛呢。
痛的就好像前十八年受的伤全都叠加到一起,在这一瞬悉数加诸于心,让他窒息的濒临死亡。
而后在乔珍冰冷的眼神中,这疼痛每秒愈重。
当然也不止他一个人感到痛苦,在这个突然的夜晚,突然得知自己深爱的恋人不仅是异形首领,还是因为利用自己而接近她,将她从头骗到尾,乔小姐的情绪应该也是激动的。
乔珍很好的拿捏住了这点,红着眼咬着牙看着白塔,真切的恨着他。
“你拿我当傻子,你拿我当傻子啊!玩弄我很有意思吗!”
“我说我全都听见了!全都听见了你知道吗!”
“我听见那个异形叫你首领,听见了你是为了兵防图和绑架我才接近我。”
“原来,原来你从头到尾都是在利用我。”
“可你既要利用我,又何至于,”她的声音微微泛起丝哽咽,“骗心还要骗身,为什么要这么侮辱我,把我玩弄于鼓掌很好玩是么?”
乔珍狠狠抹掉了将要盈出眼眶的泪水。
“你心里肯定在笑我吧,乔家的大小姐,你的死敌乔统领的女儿宁愿毁了婚约也要和你在一起,被你玩的团团转啊!”
“我在你眼里就是个笑话对不对!”
“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白塔简直是慌张的在否定,那么杀伐果断的一个人,这会儿说话声音都在发颤。
居然急到眸中泛起泪意,“不是这样的乔乔!我……是别有目的来到乔府,但我对你是真心喜欢,怎么可能会那样对你看待你。”
“我想等你解除婚约就向你求婚的乔乔,我连戒指都买好了,就等那一天了。”
可看着乔珍并不相信他,甚至愈发痛恨反感的表情,白塔的音量愈来愈弱,到最后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了。
在这一刻他深刻的意识到,乔珍的爱意在他身份暴露的那一刻,统统转为了恨。
她再也不会爱他,再也不会笑得甜甜的看他,再也不会亲吻他拥抱他。
他要永远的失去这个人了。
那一瞬,比之前要猛烈数倍的惶恐袭上白塔心头,让他踉跄了一步差点没能站稳,看着乔珍的眸光剧烈的晃动起来。
他,要失去乔乔了?
他要失去乔乔了。
这怎么可以。
白塔紧紧的握住了拳,无法控制自己的往前走了一步,微红的一双眼悲伤难过的同时,被将要失去乔珍的惶恐折磨的泛起疯意。
“你不相信?我可以证明给你看。”
“跟我走吧乔乔,跟我回异形领地,明天,不,今晚,今晚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白塔心里也知道乔珍是绝不会同意的。
可既然他的身份已经暴露,这个人也真的开始恨他了,那他之前的一切小心翼翼也都变得无用。
换言之,他也不用再隐藏任何。
既然如此,那不如真就直接把她带走,永远困在自己身边。
即使她恨自己,永远也无法原谅自己,那也比失去她,再也看不见她来的好。
这样想着,白塔控制不住的往前走了两步,是真的想在这种情况下直接把乔珍带回异形领地,永远困到自己身边。
白塔就是个疯子,没人比乔珍更真切的知道这件事。
这混账王八蛋在说出那话的时候她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也是真的没什么不敢做。
倘若乔珍真的被他带走,那下场可想而知。
她将永远被他锁在身边,承受他无时无刻令人恐惧的疯狂爱意,被他囚/禁被他予求予取。
说实在话,乔珍倒并不怕那种局面,即使这人再发疯不还是围着自己转么。
甚至她还有点期待被他锁起来的场面,想来一定很刺激。
就算真的被他抓走了,一切还都被她掌控在手里。
可她偏偏就是不想让白塔如愿,就是不想让他称心如意。
既然要他痛要他发疯,那不就要痛的彻底么。
所以乔珍才不要被他抓走。
就在白塔决定将乔珍带走,甚至想着等一回到领地就吩咐属下举办婚礼,大步走到她身前的时候。
乔珍惊恐的往后退了一步,红着眼眶咬着牙看他。
“疯子!痴心妄想!谁要嫁给你!”
心中急切,白塔几步间已经走到乔珍身前了,轻轻攥住了她的手腕,垂眸望向她时目光深情又悲伤。
“乔乔,欺骗你是我不对,但我是真心爱你。”
“你不信,没关系,跟我离开我用一辈子告诉你,我说结婚不是开玩笑,从此往后我会一直陪着你。”
“你的伤也不能再拖了,”他摩/挲着她的手腕,“我们现在就走。”
说着,竟是不管不顾要将乔珍强行带走。
乔珍怎么会让这疯子如意,面色惊恐的要甩开白塔的手。
“你疯了么!你放开我,我才不会跟你走!”
“你也不要再叫我的名字,从你嘴里听见那两个字只叫我觉得恶心!”
她的话毫不留情像是利剑,刺的白塔鲜血淋漓。
他看着乔珍痛恨的目光,心里狠狠一痛,紧咬着牙眸光一狠,就要强行把乔珍抱起来。
可也就在他攥着乔珍的手腕的指尖刚刚用力时。
用力甩着他铁钳一样烙在腕间的手,张口就要骂他的乔珍忽然顿了一下,微启的唇瓣颤了颤,却没能发出一丝声音。
下一刻,她轻启的红唇张了张,用力的呼吸了一口,却又像是没能呼吸过来,整个人窒息一般喘着气开始发起抖。
原本因为失血有些苍白的脸色更加白了,再也无力挣脱白塔的手,另一只手猛然一下抬起来,指尖紧紧抓住了胸口衣襟。
“啊。”
在痛苦里挣扎许久她终于发出一丝声音,短促着满含痛苦,像是下一秒整个人就会支离破碎。
而后整个人像是站不住了一般,手紧紧捂着心口,白着一张脸缓缓弯下腰来,控制不住的就要向下倒去。
她这副样子是白塔从没见过的,登时就慌了,霎时间什么带人走,什么不管不顾都被抛到了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