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清楚手中报纸上消息的时候,白塔的第一反应是愣住了，没能将讣告两个字和下面照片上的那张脸联系起来。
下意识还在想乔珍又怎么了，怎么照片用的是黑白色,不好看也不吉利，她要生气了。
而后过了好几秒，大脑才缓缓慢慢的意识到,讣告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是有人死了。
然后白塔又用了很久很久，才将这两个字和消息里她的名字、照片上那个人联系起来。
那意味着乔珍死了。
那一瞬间。
白塔什么都没有想，没有轰然一下子脑袋炸开,也没有当场发疯。
他站在冰冷的阳光里，紧紧捏着手中那张轻飘的纸，银黑分明的眼泛起惊心的红血丝,死死的一个字一个字盯着手中的消息又看了一遍。
于是也看的格外清楚分明。
乔家乔小姐乔珍于昨日下午五点十分突发心疾抢救无效,死于心衰。
葬礼将于明天在花海墓园举行。
这是什么意思？
他为什么看不懂？
白塔眼中的红血丝愈发浓重了,在阳光下看起来就好像他的眼里在滴血一般,恐怖的让人觉得悲伤。
他看不懂！
他也不信。
于是白塔就又低着头,再一次仔仔细细，一个字一个字的去看。
乔小姐死于心衰。
葬礼将在明天举行。
开什么玩笑！
他不信！也不可能信！
白塔恨不得拆开了揉碎了，一个笔画一个笔画的去看。
阳光下,那雪白纸张上的一个个字就好像是怪物，张口就能将他吞没。
却也让白塔在恍惚到快要窒息的痛苦里，又一次不能更清晰的看见。
乔家小姐乔珍，这世上他最爱最爱的人，在昨天下午死于心衰。
她是生生痛死的，也是虚弱死的。
她死了。
她死了？
他的乔乔,死了？
可他都没能再看她最后一眼啊。
昨天下午他在干什么？
白塔恍然想起来,昨天下午他就在这间会议室里,正在和属下商讨要怎么攻入乔府，怎么攻入地下城，并且要防备乔小姐的后手。
他在防着她。
可是没人知道她根本就没什么后手，她早就放手了。
她在病床上生生被病痛折磨到死的时候，他远在千里之外和别人谈笑生风，在想着如何防备她。
他永远也无法知道她最后离开的时候是什么模样，有很难受吗？她哭了吗？会不会很害怕，有没有想过他？
他错过了，往后余生也再无可能知道。
白塔半银半黑的一双眼通红着，内里的红血丝浓密到简直快要爆出来，连带着空洞胸腔也泛起猛烈的疼，让他几乎呼吸不上来。
却无论如何死也不愿意放弃手中那张报纸。
白塔低着头，自虐一般一遍又一遍的看着那则讣告。
阳光从旁边的窗户落下来照到纸张上，白纸黑字刺目的像是利剑，直直扎进他眼眸中。
他没有躲，他就瞪着眼一个字一个字的看。
惨白的指尖颤抖着捏皱了手中纸张的时候，眸光的红血丝终于再也承受不住，爆发开来，鲜红的血泪在这一刻顺着白塔通红的眼，一滴一滴下落，最终坠到地上，砸出一朵惨又凄美的花。
他不仅仅，不仅仅是没见到那个人最后一面而已啊，不仅仅是没能陪伴她到最后一秒，不仅仅是没能救下她。
他甚至是直到第二天，直到现在才知道她已经离开。
他那么那么爱她，却居然连她死亡的消息，都是从一纸讣告上知道。
白塔低头看着手中的报纸，鲜红的血泪落在纸张上，蕴湿了上面的字迹。
他又看到了那行都快背下来的字。
帝国对乔珍也很是心疼，一点也不吝啬笔墨的夸她，赞扬她所做的一切。
可一张报纸的篇幅也就那么大一点，就算把人夸得天花乱坠，拢共也就那么一段。
他们用三两句话就说完了她的生平。
白塔面上挂着血色的泪痕摇了摇头。
不。
那不是她的人生，那不是他的乔乔。
他的乔乔那么温柔，那么爱笑，连发小脾气的时候都是可爱的。
她那么鲜活那么漂亮，怎么最后就变成了报纸上冰冷冷的几行字？
一张照片，几句话就概括了她的一生。
白塔无法接受。
因为实在太过崩溃，白塔捏着手中报纸的手指一直在无意识用力，脆弱的纸张最终没能承受住被捏破了一角，轻飘飘的从他手中坠落。
那一瞬白塔就跟彻底疯了一样，通红的眼里爆发出疯狂又惊慌的光，急忙蹲到地上去找，姿态急切又狼狈。
可他这样一个怪物，此时此刻竟然没了力气。
在要动作的时候他才发现，他全身的力气好像都被这场巨大的悲痛抽干，狼狈的痛楚和眩晕从脑海里爆发出来，席卷了身体各个角落。
白塔伸手，却无力的根本够不到那张明明就近在咫尺的报纸。
他可是天下无敌的异形首领白塔啊，现在居然连伸手都做不到。
令人恐惧的心慌也在这一刻席卷而来，混杂着狼狈的痛苦和眩晕，让白塔几乎被惶恐淹没。
站在一边的罗光他们快要吓死了，忙帮他捡起报纸。
白塔一把夺过来，像是揣着什么宝贝一样，将那张报纸紧紧抱到了怀里。
仿若抱住了全世界。
因为那是有关于乔珍的最后一条消息。
可那不过只是一张报纸而已。
然而现在的白塔，除了这么一张报纸，什么都没有了。
旁边的罗光他们都红了眼眶，没有办法只能尽力去劝。
“首领您别这样，乔小姐知道了也会难过的。”
“乔小姐她那么聪明，说不定这消息其实是假的呢？”
“说不定这是为了引首领你出去。”
“说不定……”
说到最后，他们自己都觉得荒唐的收了声。
毕竟那报纸的背面白纸黑字昭告天下，清清楚楚写着帝国已经通过了议案，不会再对异形不利。
这样的事情不是儿戏。
也就意味着帝国已经没有了要再抓他们的理由，又为何还要引他们出去？
白塔在他们的声音里有些怔然的抬起头，他看见了光，看见了恍惚的人脸，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却在启唇之际。
“噗！”
猛烈的吐出来一口鲜血。
艳红的血色飘散在冰冷的光里，像是开了一朵悲伤的花，而后又在瞬间凋零。
巨大的悲痛在这一刻汹涌澎湃的冲上来，凶猛的蚕食着理智。
白塔眼前一黑，竟生生痛苦到晕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
白塔是在自己屋子里。
他睁开眼，入目的是一片漆黑，时间好像已经是下午了。
他的手里还捏着那卷报纸，脆弱的纸张被他指尖拧起一道道褶皱。
不是罗光他们不想拿开让他好好休息一下，而是白塔攥的实在太紧，根本就拿不掉。
即使此时此刻白塔也不愿意放手，他捏着那张报纸有些木然的从床上坐了起来，面上没有一丝表情。
晕过去前猛烈到让他这个怪物都生生晕倒的各种情绪，在这一刻又重新席卷而来，连带着心脏处撕裂一般产生了巨大的痛苦。
他分明已经没有心了，却还是好痛好痛，痛到想死。
但悲哀的是。
白塔嗤笑了一下，那双流过血泪的眼现在还是通红着，在黑暗里看着简直血腥的吓人。
可那眸中的情绪却是破碎不堪，清澈的泪线顺着那双可怖又可怜的眼，缓缓流落下来。
可悲的是他是个怪物，他连死都做不到。
在失去她以后，他连陪她离开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在失去爱人的痛苦里浮沉，永无止境。
白塔直到现在依旧无法相信，她那样一个人怎么就死了呢？
所以全都是骗他的，她没有对他不利，也没有对地下城不利，她那样做只是为了快速而有有力将地下城的异形先控制起来。
因为她的时间不多了。
也因为他骗她，所以她也骗他，瞒着让他最后一个知道事情的真相，给他开了那么大一个玩笑。
实际上她一直在为异形奔走，她想要实现他的梦想，想让异形的存在合法化。
想要他这个怪物站在阳光下。
直到死前，她都在为他努力。
这样的惩罚可真是……
白塔低下头痛苦的死死抓着头发，眼泪在面颊上汹涌流落。
“太痛苦了，乔乔，乔乔……”
他声音几欲破碎的呢喃着那个人的名字。
可是他和她连最后一面都不那么愉快。
那时候她孤单的站在阳光下，认真的问他，如果重来一次会不会杀了她。
当时他堵了气，他偏偏就在那个时候堵了气，他说没有重来的机会。
那时候的白塔万万没有想到，那竟是他和她此生最后一句话。
白塔没有一刻这么恨自己过。
该告诉她的，该告诉她自己有多爱她。
不！他当时就不该走。
白塔隐在黑暗中的眼眶愈发红了。
怪不得她当时让自己不要走。
当时她已经知道自己撑不下去了，那么在那样的情况下问出那句话她该有多难过，得到自己回答的时候又该有多难过。
可如今却也正如他当时说的那样，在没有重来的机会。
余生他就只能在无尽的后悔里渡过。
“乔乔，我的乔乔。”
白塔此生第一次，简直是失声痛哭。
他坐在昏暗的房间里，手中捏着那纸讣告，情绪崩溃的哭到不能自己，撕心裂肺也不过如此。
原来悲伤到尽头，没有心的怪物也承受不住。
他连，他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啊。
也就在白塔最最悲伤的时候，没有征兆的，放在他床边的手机忽然在寂静里响了起来。
白塔过了好久好久才抬头看过去，电话一直没挂断，那是个陌生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