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谢怀玉望过来的眼神太悲痛,又或许是他声声句句的挽留太卑微。
叫乔珍在混乱的局势与跳跃的火光中望着他的时候,忽然心就像被揉了一下,酸酸软软的。
谢怀玉那样一个人啊,曾经把谁放在眼里过,如今却是真的为她放下了所有骄傲,甚至是卑微的,只想要一个能爱她的机会。
乔珍望着他近在眼前,难过到几乎崩溃的模样,唇瓣微张,似乎想说些什么。
然而她耽搁犹豫这么一小会儿,却叫身边的人急了。
游宴被赶过来的夜玄一剑逼退,又拖着重伤的身体立马冲了上去,冲乔珍疾呼。
“乔乔!快进去啊!”
其实他现在还怀了要带乔珍走的心思,青山寺的老住持与乔相交好,便也是与官家扯上关系,寺中肯定不会那样简单,必然是藏了密道的。
只要乔珍躲进寺内,说不准还有离开的机会。
老主持也微皱眉,轻声催促了一下。
“乔小姐,快与老衲进来吧。”
没办法,她这会儿要是不进去,游宴一时半会儿就进不来,且她还有些事要和住持说,只能暂且避入寺中。
乔珍回眸,最后望了一眼就站在门外,气息缭乱眸光恳求的谢怀玉,顿了半秒终究是回过头,素色裙摆划过浅浅涟漪,于他面前狠心离去。
“乔珍!你敢走!”
谢怀玉眸光惊慌的向前伸出手,却还是没能抓住乔珍。
明明他们离得那样近,明明谢怀玉已经那么努力的伸出手,最终还是差了那么一寸。
他微带血迹的指尖划过她扬起的袖摆,又一错而过,最终只抓住一片徒劳,还有夜晚叫人觉得发冷的清风。
朱红色的大门在他面前紧紧合上,轰然的一声,他再看不见乔珍的身影。
谢怀玉望着眼前冰冷的门,轻轻呼吸了一下,不知道是因为伤还是别的什么,胸腹火辣辣的疼,又好像结了冰,叫他喘不过气来。
他安静的站在那里,在乔珍狠心离开的那一刻再没动过一步,过了好半晌才缓缓低下头,看着有些颤抖的手。
那只没有碰到她的手。
那一刻他听不到身周的风,也感受不了料峭的黑暗,就只能看到那只手。
他就在这样的安静里发着疯,也在安静里一寸一寸崩溃,周身的气息缓缓沉沉扬起落下,森冷浓郁到惊心。
看着掌心的眸光也寸寸破碎,映衬着火色与黑暗,像是要落下来血泪。
心里缓缓慢慢只有一个想法。
她是真的不要他了。
那时候,周身是燃了漫山遍野的火把,旁边也正打得不可开交。
只有谢怀玉站在混乱里,染着血色和缭乱的气息,愣愣的,看一眼都叫人觉得难过。
不远处。
游宴和武僧倒是并不恋战,乔珍安全之后他们皆松了口气,更轻松起来,边打边退到旁边开了一角的山寺侧门,闪身便进去了。
砰的一声侧门也关上。
这下子谢怀玉是真怎么也见不到乔珍了。
他们进去的那么容易也是因为夜雪他们无心追赶,刚刚谢怀玉生生受的那一棍一刀暗夜阁的人都看见了。
再加上谢怀玉这会儿站在那里神思恍惚,他们怕游宴一个逼急了反向他冲过去。
担心谢怀玉的伤也担心他的状态,夜雪他们也没多纠缠,就放人进寺了。
反正都被困在这山上,跑不了的。
周边战斗停歇安静下来,夜玄夜雪就忙往谢怀玉身边去。
刚凑近,便感受到立在那里的人癫狂灰败的气息,叫人害怕,也叫人心头酸。
夜玄和夜雪担忧心疼的对视一眼,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最后还是夜雪开了口,轻声的劝。
“主上,夫人……想必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出来了,您先去治一下身上的伤吧,血还在流,您也三天三夜不曾睡,这样熬下去不是办法。”
听见别人的声音,谢怀玉好像终于稍稍回过神。
他抬起头,琉璃般深黑的瞳孔落在夜色里,看着身前那道紧闭的门时那样沉寂。
微微抬手,拂开了夜玄想上来搀扶他的手臂。
他就站在那里执拗的不愿走,好像这样乔珍就会出来一样,顿了半晌终于开口时声音嘶哑,却是向着里面的人说的。
“乔乔,你知道无论如何我是不会放手的。”
“可你也该知道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什么都不会做,我不会杀人也不会发疯,我只想好好爱你。”
“为什么,”谢怀玉的气息稍稍有些不稳,声音也紧绷了些,“为什么你总想着离开我,这绝对不可以。”
“我说过,若你想走,去到哪里我便杀到哪里,杀的这天下空无一人,到时候你还是只能在我身边。”
“不要逼我就从这座青山寺开始,如今这整座山也都被我围住,你便是想走也走不了。”
“乔乔,”谢怀玉的肩膀还受着伤,失血过多让他面色苍白,唇瓣轻颤。
他的声音软下来,明明是在威胁,可听着却更像在委屈,在祈求。
毕竟他与她之间,主动权就永远掌握在乔珍手里,他除了爱她与妥协无路可选。
“出来,跟我回家。”
谢怀玉的话音落下,无论山外寺内,这里里外外的人应该都听见了。
但他想要得到回应的那个人,并没有给他回答。
夜色依旧孤寂,山也一如往常安静。
谢怀玉的眸光就在这叫人觉得发冷的沉默里破碎,阴郁。
他轻轻的呼吸了一下,喉头微微有些干涩,声音便也低的嘶哑,侧过头冲身边的夜玄道。
“将整座山都围住,不要放走任何一个人。”
而后他顿了一下,眼帘轻垂。
可最后还是轻声道。
“把人都压上来。”
他不想,他也知道乔珍最恨他那样。
可是他也早如她说的,已经是个疯子。
也如他自己所说的,为了她是真的什么都能做。
寺内。
终于坐到宽敞明亮的房间的时候,乔珍一下子还有些恍惚,眼前满是谢怀玉那双通红又痛苦的眼。
他是真的死也不愿意放手。
之后自然也清清楚楚听见了谢怀玉的那些话。
夜里突然起来,到现在还对状况有些不明所以的僧人们看向乔珍的眸光就难免惊诧,不知道这样一位姑娘是怎么惹上了这么个恶魔,深情的可怕,执着到疯魔。
乔珍知道谢怀玉有多狠心,这会儿外面没了声响,不知道为了逼她出去,又去想什么损招了。
也就在乔珍身后。
僧人们正在给游宴疗伤。
游宴先前在别院里就受了伤,这一路上都是强撑着过来的,刚刚又和夜玄缠斗许久,好不容易进了寺内就倒下了。
好在住持给的伤药好,一瓶药粉下去就止了血,总是性命无忧了。
看着游宴没再疼的那么厉害,乔珍松了口气,转目看向住持的时候难免,面上满是歉意。
“对不住您,给您添麻烦了。”
住持一心向善,纵然今夜来的不是乔相女儿是其他人,他也绝不会坐视不管。
只是此刻情况他也无计可施,无奈的摇了摇头。
“乔小姐不必客气,若能帮得上忙自是好的,就怕现在这情况已是帮不上忙,外面那位为了你,已成疯魔了。”
乔珍不由得转目向外看了一眼,心想是啊,他真的是疯了。
曾经那么冷血无情一个人,现在生生的被她逼成这样。
乔珍叹了口气。
“现在这样我是走不了了,他就是死也不可能放我离开,我再留下来唯恐牵连了各位还有游宴哥哥。”
“我此番进来,是为了将游宴哥哥托付与您,请您万万,莫叫他为我去拼命,那不值得。”
“今日种种只要我出去便没事了,他虽然疯,却也听话,不会再为难你们。”
住持登时就皱起眉:“乔小姐……”
却也就在这时。
山寺外骤然间响彻哭喊,其声仓皇恐惧简直震动人心。
正悄声说话的乔珍和住持俱是心头一震,猛然向门口方向看去。
外面。
谢怀玉依旧站在门口,从乔珍离开时就一步没有动过,执拗的要在那里等她回来。
背后是忽明忽暗连成一片的火光,连带着他微冷染疯的面色也被渲染的半隐半现,满是红血丝的眼中,眸光几乎在崩溃边缘。
也在正在他身后。
夜玄夜雪以及暗夜阁下属们,正压着一群人,按着排排跪在山寺门口。
冰冷的刀刃落在跪着的人脖颈,原本还在哭喊的人瞬间脸色卡白,颤抖着不敢再发出一丝声音。
顺着火把的光亮看过去,可不正是谢怀玉从游宴别院旁边抓到的村民。
更甚至,被按在最前头的,还有个当朝身份最尊贵的皇室,明珠公主。
明珠是乔珍的好友,用来威胁最好不过。
重要的是,这一切的最开始就是明珠这张嘴捅出来的,谢怀玉老早就记恨上她,今日算是还上了。
不过此刻,谢怀玉没有心情关心任何人,只望着山寺紧闭的大门。
微红的眼眶落在夜色里,疯又委屈。
他开口,先冷嘲的笑了声,而后声音轻了下来。
“乔乔,生不如死是不是也就这样了。”
“遇见你,我才头一次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感受,才知道何为欢喜何为想念,却原来爱能让人开心也能让人这么痛苦,不比生死好半分。”
“可即使这样,”谢怀玉眼帘轻垂,似在喃喃,“我也不想放手。”
而后他抬眸,望向山寺大门的目光又变得偏执起来。
“乔乔,我不会甘心放你走,我也说过你敢走我就敢杀人,现如今这寺外跪着你的好友也跪着无辜的人,你不想叫我那么做的,对不对?”
“那就出来,跟我回家。”
现在可是深夜,明珠那时候还在皇宫里睡大觉,稀里糊涂就被人给逮过来,被按在地上的时候都还是懵的。
直到这会儿望见谢怀玉的面容,听见他杀千刀的话,才终于意识到什么。
定然是这禽兽叫乔乔识破了真面目,现在乔乔不愿意与他,甚至可能逃跑了!
他才大半夜的发了疯,在这里逼人出来。
活该!
纵然这人是她同父异母的哥哥,她也只想冷笑,却又十分担忧乔珍的安危,没忍住的冲紧闭的大门喊道。
“乔乔!你别听他的,不要出来也不要管我,快跑!”
谢怀玉正费尽心思要将人劝出来,听见这话登时就冷了脸。
扭头看过去,视线冷的能将人剥皮剔骨。
夜雪立马反应过来,落在明珠颈间的刀狠狠一紧,毫不留情压出一道血线。
这帮心狠手辣的货色是真的会杀人,哪怕她是公主。
感受到痛,明珠冷汗顺着额角落下来,终于不再说什么。
屋里的乔珍自然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听到了一切,没想到这混蛋居然将明珠从皇宫里捉了出来,他是真什么都敢做。
这种状况她已经是不得不出去了。
乔珍冷着脸,就准备出门。
那时候,受伤颇重的游宴意识已经开始迷离,心里却仍记挂着乔珍。
眼前都昏花了还强撑着要坐起来,去拽乔珍的手。
“乔乔,你别管了,你走好不好,去京城。”
“快去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