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中的房门被打开。
一位身穿黑衣的人趁着夜色的掩护轻手轻脚灵巧进来,还蒙着面,一双眼在微蒙的天光里看起来是那样凌厉那样寒。
几乎不用猜都知道,他的身份该是位杀手。
且看起来是极有些本事的,进屋之后几乎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屋子里便依旧安静着。
原本闭目养神的燕然此刻彻底趴倒在桌上,似乎因为之前那股迷烟睡得很沉。
床上的乔珍就更不必说了,蒙着被子连动都不带动的。
杀手冷静的审视着屋内场景,一步一步向前走时缓缓抽出了腰间匕首。
然后他慢慢靠近了桌边的燕然,又越过了桌边的燕然,继续向前走去。
他居然是冲着乔珍来的!
房里的空间就那么大,杀手没几步就走到了床边。
床上的人不知危险临近没有一丝苏醒的迹象,裹着被子背靠床外,连脸都没有露出来。
杀手垂眸望着,很是冷静,靠近目标后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动作却是万般麻利,抬起刀就往下狠狠刺去。
刀刃在天光中闪过寒光,这一刀直指乔珍脖颈,是真要狠心杀人不留情。
可就在这时!
“唰!”
一道凌厉的响声于身后空中划破。
带着惊心的气势割裂寒夜,撕碎天色直刺向杀手后心。
杀手闻声心中登时凛然,急忙闪身躲开,却还是被匕首割伤了手臂,在暗色里扬起一线血迹。
捂着胳膊惊惧过头望去。
身后。
原本该睡死在桌边的燕然,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无声无息起了身,此刻站在寒夜中,面色比这冬日还要冰冷。
抬臂做出的投掷动作还没有收回,看来那匕首就是他刺过来的。
下一秒。
于燕然身后黑暗里走出一道娇小的身影,熹微的光落下来,她面上没有什么表情,没有恐惧也没有胆怯,冷静又冰冷的看着他。
可不正是杀手今夜的行刺目标,乔珍。
杀手登时大惊,原来床上根本就没有人,他们竟早不知道什么时候识破了自己。
是因为方才的迷烟么?果然不愧是燕小将军,他棋差一招。
燕然此刻简直是怒气冲天,敢动乔珍那比动他还要严重,他呵的冷笑一声,声音寒过冷夜。
“你找死。”
但那杀手显然也不是普通人物,最开始愣住,可很快就反应过来了,纵然面对的是有小杀神之称的燕然也丝毫不惧。
甚至就在燕然最愤怒情绪最波动的时候,眸光一寒提着短匕就冲了上来。
燕然一把将乔珍护到身后,叫她远离战局,声音里满载冷意。
“乔乔,你先去后面。”
而后足尖一点便迎了上去。
两道黑衣身影一下子就在屋内打开来。
那杀手敢对上燕然是真有点本事,虽然不及小将军武功高强,却心狠手辣招招致命。
而燕然还要防着他靠近乔珍,一时竟颇有掣肘。
杀手敏锐的抓住这时机,手中短匕划过,竟在燕然面上划下一道伤,鲜血登时顺着颊边那道伤口落下血丝来。
一击分离,燕然站在天光里,眼若寒夜,他抬指抹了下脸,垂眸望见指尖粘腻。
而后缓缓勾起唇角,竟笑了。
鲜血与激战叫他兴奋。
他燕然本质上也是个疯子。
且如今乔乔就在他身后,他可是——
燕然眸中带着狠色的舔了舔唇,可是半步不能退啊。
再冲上去时就跟疯了一样,恶狼一样咬着人不放,招式也愈发狠辣,直打的杀手节节后退。
最后也终究是那杀手不敌,被燕然一剑捅穿了肚子。
惊心的血色泼洒于暗夜,杀手带着一身鲜血跪倒于地,还心有不甘的想要挣扎。
被燕然一脚踢在头上,牙都飞出去两颗,倒在地上鲜血流的愈发汹涌。
燕然气狠了一点没留手,黑沉靴履抬起一脚踩在杀手脖颈,狠狠碾着他咽喉。
“说!谁派你来的。”
杀手自然是不会答的,即使被燕然踩在脚下像条死鱼一样挣扎,也紧紧咬着牙关不松口。
燕然的眸光便愈发寒冷,微矮下身子拉开面罩一看,微光落下来,这人果然是那店老板。
他冷嗤一声。
“胆子够大的。”
但为什么?
为什么这人会莫名其妙冲着乔珍来,还抱着必要杀她的决心,要知道她不过是个都不怎么出门的闺阁贵女,怎么会惹上这样不要命的人?
一想到有人要对乔珍下手,燕然心中那股嗜血就愈发忍不住,踩在对方脖颈的脚用上更狠的力。
“不说?”
杀手被踩的扑一下吐出口血来,却仍紧咬牙关,目光死死盯在乔珍面上,就好像只要逮到机会依旧要杀她一样。
这股子劲儿,叫面色淡定站在那里的乔珍都挑了挑眉,愈发有点好奇了。
燕然却恼怒非常,狠狠一脚跺在他脖子上。
“嘴挺硬啊。”
他声音凉薄的似乎带着寒气:“你应该知道我是谁吧?也应该知道我的名号,我真想叫你开口,有一万种方法。”
这话杀手是信的,毕竟这位可是燕小将军,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对敌手段自然也狠辣。
燕然见他听进去了,冷笑一声。
“你说不说其实都无所谓,我日后总能查出来,但你说了我还能给你留具全尸。”
“可若你不说,”他眯了眯眼,“我会一寸一寸打碎你的骨头,把你的肉一片一片切下来喂狗,要么塞到你自己嘴里也可以,你说你只吃自己能活多久?”
“死?到时候你想死也难。”
恶鬼!
这就是个恶鬼!
纵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杀手听了燕然的话,也不由得轻抖了一下,眸中露出骇然。
他知道这心狠手辣的小将军是真能干得出来。
说,好歹能死的痛快点。
不说,那就真是死也成奢望。
犹豫的这一会儿,燕然一脚上去,踩得杀手又吐出口血来。
“不说是吧,那我可要开始了。”
因为燕然越来越汹涌的杀气,也因为他愈发凶狠的话,被重伤与疼痛折磨的杀手好像终于开始感到后怕。
被踩着脖子,脸涨的通红,几乎要断气时,终于从齿缝里挤出来三个字。
“谢,谢怀玉!”
这个名字出口,登时,屋子里就静下来了。
燕然眉头轻皱,一下子回过头去望身后的乔珍。
谢怀玉要杀乔乔?这怎么可能!
乔珍对这个答案亦是有点惊讶的。
第一反应也是这怎么可能。
以谢怀玉的疯狂与偏执,她若真要出点什么事,他大概是第一个随她一同死了的人。
乔珍眼帘微垂,眸光落在地上的杀手面上,自今夜纷乱开始一直安静的她终于说出第一句话。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谢怀玉很爱我的。”
“爱?”听见这个字,原本像条死狗一样的杀手居然猛笑出声来。
被燕然狠狠踩了一脚才停下。
杀手躺在地上喘着气,依旧笑得不行。
“天真的小姐,皇家中人哪有爱啊,这烂透了的宋国皇室的爱,你居然敢信?”
“或者说,我们主上越是爱你,越是要杀掉你。”
“为什么?”乔珍秀眉微拧问道。
到了这个地步,杀手也破罐子破摔了,他如今就只求一死,索性全都说了去。
“因为当今圣上将要传位于我们主上。”
“但唯一的条件是,主上要杀了他最爱的人,至高无上的权势与你一个女人,你说主上会怎么选?”
“而且主上当初潜入乔府,更是为了要杀乔相。”
乔珍一时间有点无语,觉得他们都挺有病的。
你们登不登皇位的关我屁事,怎么就把火烧在我身上了?
但很快又被杀手最后一句话吸引,她和燕然相视一眼,乔珍皱眉问道。
“他与我爹爹有何恩怨?”
杀手看着乔珍的目光似乎有些悲悯。
“主上没告诉你么?因为当初寻到梅妃踪迹的便是乔相啊。”
简简单单一句话,便叫人能推断出所有。
谢怀玉是个睚眦必报心狠手辣的人,他当然不在意他的母亲,但当初乔相的这一番插手直接促使了他被扔在荒凉的山上,以及之后多年逃亡。
他怎么可能不报复。
他今年回京就是为了报仇。
乔珍还真不知道背后居然还有这么一段。
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总之谢怀玉没有告诉她这些。
当然。
这位被威胁了一下就吐出所有秘辛的杀手所说是真是假还有待商榷,也不一定他真是谢怀玉的人。
但是一下子。
就叫乔珍回想起曾经来。
曾经在末世的时候,曾被他亲手杀掉的时候。
此景此景与当时当日并不相同,却又那么相像。
又一次。
权势与她摆在那个人眼前,他会怎么选?
一股叫人觉得冰凉的后怕忽然就涌上来,直窜脑海叫人发昏。
乔珍确实是已经走出来了,但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当初的伤害太大,她也难免的留下阴影。
她知道谢怀玉如今爱她已成疯魔,可还是难免会想起他当时的狠心,也难免就会想他万一当真再为了权势要杀她呢?
她怎么敢信谢怀玉。
见到乔珍似乎被这消息砸懵了,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杀手眸中闪过一道精光。
燕然也望见了乔珍面色微白的模样,忙上前扶住她。
乔珍那时候还有些恍然,感受到燕然的触碰下意识抬眸望着他。
她这样子真叫燕然心疼又难过,以为她真是被谢怀玉要杀她的消息吓到了,简直咬牙切齿。
“谢怀玉这个畜生!乔乔,此地不能久留,我们要赶紧走了。”
乔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至于杀手自然是留不得的,燕然一剑给了他痛快,之后连收拾都来不及,直接带着乔珍离开。
与此同时。
乔珍他们要去的京城之中却是大乱!
作为宋国最重要之地的皇宫更是乱中之重。
耀眼到刺目的火把像是火河倾落而下,围绕了一圈又一圈,将偌大的皇宫圈禁的密不透风。
穿着铠甲手拿兵刃的士兵皆神色肃穆,仔细一看,那里三层外三层里有不知名的私军,有燕家军,还有神色冰冷的暗夜阁中人。
他们竟在天色将亮未亮之际,逼宫皇城!
这是大逆不道!这是谋反!
皇宫之外尚且如此,皇宫之内更是不必说。
而此刻整个宫中最混乱也最凝重的地方,自然要属当今圣上的寝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