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溪小口小口喝着红糖水的时候,外面有个娇滴滴的声音叫:“依姐,你客户找你。”
接着几个小混混的口哨声和笑声响起:“依姐,你人呢?”
郁溪心里一沉。
不知人在来大姨妈的时候,是不是都会变得很脆弱。其实郁溪从小就最怕被抛弃的感觉,先是她的妈妈,在一个黑夜头也不回的离开后,再也没有回来。那时不过五岁的小郁溪好像有预感,拼了命的哭喊,也没能阻止那场离开。
接着是全世界唯一疼她的外婆。那也是一个黑夜,整个家里静悄悄的,八岁的郁溪像往常一样走进屋里喊:“婆婆。”一点声音都没有。等到第二天早上,有别的大人来的时候,小小的郁溪坐在外婆床边:“婆婆好像死了。”
这场离别在郁溪心里近乎荒诞,一场天崩地裂的离别,怎么会来的这样悄无声息。
不过人大概越怕什么,就越要表现出自己不怕什么,至少郁溪是这样,她把脸埋在江依的杯子里:“有客户找你,你去吧。”
江依轻笑了一声,扭着腰肢向门边走去。
郁溪一颗心沉到了最底,那里有吃人的野兽,狂暴的风雨,妖异的厉鬼,集体向她扑过来。
郁溪绝望的闭上眼,手里的红糖水,不知什么时候这么凉了。
额头上却一热。
郁溪猛然睁开眼,看到江依一张笑盈盈的脸就在她眼前,拿着一张帕子在给她擦脸:“打架打的这么脏,小花猫似的。”
郁溪心跳如雷,嘴上却倔强问道:“不是客户找你?你不是走了?”
“谁说我走了?”江依一双桃花眼含着笑、亮亮的:“我不走,烦死你。”
郁溪在江依看不到的地方掐着自己的指尖:“我以为你走了。”
江依说:“我就出去打了声招呼,看你脸这么脏,去洗了张我的帕子来给你擦脸。”
那张帕子也和江依的手一样,暖暖的,软软的,擦过郁溪的眉心、额角、脸颊。
郁溪重新闭上眼睛:“嗯。”
“郁溪啊。”一片黑暗中,江依的声音柔柔的传来:“我是不会走的。”
等郁溪好点以后,江依扶她起来,郁溪刚躺着还好,脚一落地却仍有点天旋地转,不知是不是痛经的时候还拼了全力打架,有点低血糖,刚才才晕倒的。
江依问:“能走么?”又笑:“要不要姐姐背你?”
郁溪赶紧说:“能走。”
江依请了个假,让小姐妹帮她代个班,就带着郁溪走出了台球厅。
郁溪的裤子脏了,江依就翻了条自己的裙子,让郁溪围在腰上挡着。
这好像还是郁溪第一次在天还没黑的时候,和江依一起走在街上。越靠近盛夏,白天越长,夕阳还明晃晃的挂在天边,点亮江依的笑脸。
郁溪问:“去哪啊?炒粉摊还没出来吧?”那是个夜宵摊来着。
江依挺不在意的笑了下:“回我家。”
郁溪一口口水差点呛死在喉咙里。
回、回她家?!
江依的房子一看就是租的,不是买的。
镇上本地人的房子,大多都像郁溪舅妈家一样,面积其实不小,但都只有矮矮一层,都是些旧房子。新修的房子才有两层,大多不是本地人自己住的,租给少有的外来打工的人,或者不想再跟家里住的年轻人。
江依的家就在这样一栋房子的二楼,最边上小小一间,洗澡和茅房都是一层楼公用。
江依从兜里摸出钥匙开门的时候,嘴里哼着小调:“红花女,绿花郎,甘枝梅的帐子,象牙花的床……”夕阳在天边更往下落了一点,阳光凝成一个圆圆的小点,打在江依背上。
江依今天穿一件无袖的裙子,黑色裙子上是红红黄黄绿绿的小碎花,露出两截嫩藕似的胳膊,白得反光。
这本是挺静谧美好的一幕,郁溪却紧张的掌心冒汗。
“咔嗒”一声,门开了。
原来江依的房子是这样的。
没有干枝梅的帐子,也没有象牙花的床,只有一张钢架的行军床支着,一看就很不结实随时要散架的样子,还有一张不知哪个年代的破沙发,堆在房子一角,连衣柜都没有,江依穿过的那些黑的红的花的裙子,就那样随意的堆在沙发上,一张不大的沙发被堆得满满当当,看上去快吐了。
老实说,江依实在不像她自己说的,挺有钱的样子。
沙发边有个后纸箱,估计是被江依当柜子用的,江依走过去蹲地上翻了一会儿,走回来抛给郁溪一个小东西:“给,面包。”
镇上民风守旧到什么程度呢?连卫生巾都不直接叫卫生巾,叫“面包。”
江依说:“我先陪你去茅房。”
她带郁溪走出房间,虚掩上门。茅房在这层楼相反的另一端,两人沐浴在一片夕阳中穿过长长的走廊。
走到茅房门口,江依伸手扒拉了一下插销:“锁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