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条大长腿支起来,膝盖拱着,两只手搁在膝盖上,手指扣着无意识搅动。
江依在舞台上的矜贵优雅美丽。
和江依在祝镇的轻佻妩媚勾人。
像一块磁铁的南北两面,背道而驰,不断撞击着她。
她忽然扯起一边嘴角。
有点好笑的是——江依主演这部电影就叫《撞击》,刚才她全程盯着江依的脸在银幕上或哭或笑,剧情一点没看进去,心里却还是如片名一般,感受到一阵猛烈的“撞击”。
也不知等了多久,等到手指冰凉,脚趾在帆布鞋里无意识的抠紧。
忽然一阵骚动传来。
郁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抬头的时候有点茫然,看着一堆粉丝乌泱泱跑过来,其中有人在说:“我朋友给我说了这影城有后门,冉姐肯定从后门走,低调点低调点,别把更多人引过来了。”
正好这时,一辆豪车从路边滑过来。
郁溪从小没见过豪车,连车都没见过多少,走出大山一年多,这些车的牌子她也没什么概念。但她知道这车绝对特他妈的贵,那流畅的线条,黑曜石一般的颜色,在暗夜里熠熠生辉。
打开的车灯像一张人脸,大肆嘲笑着郁溪的贫穷和卑微。
车门快速打开,露出莹莹灯光,和香槟色的真皮座椅。
这时努力保持安静的粉丝又骚动起来,向一个方向猛围过去:“冉姐!啊啊啊我好喜欢你!”
“冉姐人间真绝色!吊打葛皇一条街!”
“冉冉我喜欢你好多年了呜呜呜!终于见到你了呜呜呜!”
郁溪呆呆坐在原地,她想站起来,可双腿没有一点力气。
她只能捏紧搁在膝盖上的双手,远远看着江依在粉丝群的包围下露出一个头顶。
随着安保人员开道,她看江依能看得更清楚一点了。
披着一件淡米色的风衣,飘逸垂坠的款式,腰部微微束紧,但整件没扣,在夜风里飘起来,显得江依整个人更仙。
黑长直的披肩发下,两缕长条的耳线垂下来,随着她走动一晃一晃,在黑夜里闪着璀璨的光,应和着她脚上镶钻的高跟鞋,点缀着她简洁的装束,显出一种女明星的奢丽。
所有粉丝山呼海啸:“冉姐!冉姐慢点走!”
一脸严肃的安保人员围在江依身边,好像把她围进一个真空的保护罩。
郁溪也不知为什么,自己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
其实从小长在外婆家,她从没觉得自己穷。
后来到舅妈家,整个祝镇贫富差距也没那么大,她也没觉得自己穷。
就算后来去了英国,研究室的人都在埋头搞研究,她还是没觉得自己穷。
到现在,她盯着自己放在下一级台阶的双脚,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笑。
她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真他妈的穷啊。
她的脏球鞋和江依的高跟鞋,她发灰的起球的鞋带和江依熠熠发亮的耳线,她的旧卫衣和江依的长风衣。
一切的一切,在她和江依之间划出一条亘古不破的河。
江依被众星捧月的粉丝挡在另一边。
郁溪一个人孤零零在这边。
接着,她看到江依身后不远处,跟着走来一个人。
那人穿一身长袖长裤的黑色纱衣,整个人罩的密不透风,一头黑色长发束在脑后,脸上表情带些阴郁。
她个子不高,走得不快,行动有些受限,可手里一根银质拐杖,跟江依的长耳线一样在夜色中闪耀。
她跟江依是同一个阶层的人。
果然,她走在江依身后,安保人员是不会拦她的。
很快,她跟江依钻入了同一辆车,被吸入了那个香槟金的奢华世界。
那样的光晕,那样的质感,让那个世界的一切好像都带着香。
就是走过商场时,那些奢侈化妆品柜台传来的买不起的香味。
郁溪忽然扯起自己的t恤一角闻了闻。
有汗味么?
有油味么?
她也不知道。
她听里三层外三层的粉丝群,最外一圈有人在低声议论:“那是叶总吧?是嘉宁集团叶总吧?我听人说叶总就是拄一根银色拐杖的。”
“她居然也在,那传她包养冉姐的那些事,是真的?”
一阵夜风吹过,卷起地面今秋的第一片落叶。
路灯暗淡,那辆闪着暖金光晕的豪车已经缓缓开走了。
痴狂的粉丝还追在车后:“冉姐不要走!冉姐让我多看你一眼!”
可豪车不停留,在夜色中一个转弯。
郁溪突然从台阶上站起来,拼了命的开始跑。
她刚开始混在一群追车的粉丝群中,被湮没了痕迹。
可渐渐的,追车的人越来越少,越来越少,直到一个都没有了。
毕竟人腿能追着汽车跑多远,搞笑啊,又不是高考体能测试。
只剩郁溪一个人,在夜色中追着车猛跑着。
江依是从影城后门离开的,这条马路极窄极偏,根本没其他车,也没其他人。
其他粉丝都被郁溪猛跑的架势惊呆了:“我靠,这是真爱粉吧?这么牛,下届粉丝会选她当会长吧?”
郁溪当然不知道这些,她只是看着江依的车,在夜色中与她距离越来越远。
她猛跑着,跑得鞋带都散掉,呼吸都乱掉,一头长发在风中飘摇,又随冷汗黏在额头。
到后来,喉咙里都是铁锈的味道。
她还是咬牙猛跑着,大口大口的冷风灌进嘴里。
然而,江依的车还是在夜色中越开越远,渐渐在她眼中,凝成一个黑色的小点。
她想追上江依的车,想拍窗,想大叫,想吼着叫“江依你给我从车上下来!”
我想把一切都给你。
我的人生。我的未来。我的钱和我的心。
可是你骗我。
你连名字都是骗我的。
你到底是谁。
郁溪跑到后来,脸上湿漉漉一片,也说不出清是额上的汗,还是眼里不断涌出的泪。
可江依的车,还是在夜色中彻底消失了。
郁溪想要继续追下去,可她连脚都抬不起来了,心脏一片撕裂般的疼。
终于,她歪七扭八靠在了路边一面红色砖墙上,俯身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喘着气。
那面砖墙是一个住宅区的围栏,中间是一片复古雕花的铁栅栏。
到现在,她已分不清那浓浓的铁锈味,是铁栅栏发出来的,还是她喉咙里冒出来的。
她记得小时候陪外婆看过那些很古老的电视剧,每当女主有悲惨故事发生的时候,天空就会茫茫的下起雨来。
可她不是女主,所以这时天空不会应景的下起一场雨来。
只有路面一辆趁夜作业的洒水车开过。
其实郁溪听到洒水车过来的声音了,但她实在太累了,累到连抬脚的力气都没有,只好撑着膝傻站在原地,看洒水车开来又开走,在自己牛仔裤上留下尴尬的痕。
于是旧牛仔裤更脏。
白色球鞋更灰。
湿漉漉的水滴,像什么人根本不值同情的眼泪。
坐在豪车里的江依,知道曾有人在夜色中不要命一般追过她的车么?
江依看到了么?
郁溪也不知道,她只能落寞的撑着双膝一个人站在墙角,看着裤脚鞋面的水痕,嘴边扯着一个嘲讽的笑。
傻子。
被人玩成这样。
郁溪也不知自己在夜色中站了多久,总之等到第一班地铁开始运营的时候,她才回了邶航。
早高峰还远没有开始,清晨第一班地铁难得空空荡荡。
郁溪失魂的坐在座椅上,跟着地铁行进摇摇晃晃。
她呆看着地铁一角,过了很久才发现那儿有人在回看她。
一个流浪汉。
也不知流浪了多久,也不知怎么混进地铁站来的,身上褴褛的衣服破出一种时装周的时尚感,冲着郁溪傻笑。
郁溪也笑了笑。
她都说不清她和这个流浪汉,谁比谁更可怜,谁比谁更流离失所。
终于地铁到站了,郁溪拖着沉重的步子,向学校走去。
此时,碧云居。
江依一个人躺在床上,高支埃及棉的床单被罩不知要比祝镇舒服多少倍,可江依在祝镇没有失眠的毛病,一回邶城,曾困扰她很久的失眠问题也跟着回来了。
她翻来覆去,白皙如雪的胳膊枕在头下。
这段时间为了宣传电影,她跑了很多活动,其实挺累的,刚一上车,眼皮就软塌塌的直打架,叶行舟递过来一个真丝眼罩:“睡会儿吧。”
江依“嗯”一声,就把眼罩戴上了。
不过她在车上没睡着,在床上躺了大半夜也没睡着。
眼前全是一双年轻的倔强的桀骜的眼,晃个不停。
年轻人的爱也汹涌,恨也强烈。
那郁溪现在,会是如何的恨她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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