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依看了郁溪一眼:“倪教授,你可能对我的背景不太了解,我之前……”
“知道知道。”倪未莲挥手让她不用说:“贺章那老头儿都说过了,我就问你,你想不想演?”
江依犹豫,郁溪在桌下碰碰她膝盖:“记得你答应过我的。”
不再过度思虑,不再瞻前顾后。
江依点头:“我想演。”
倪未莲一拍大腿:“想就对了!我告诉你,我这个人物很有魅力,演我绝对不让你吃亏。”
江依笑问:“倪教授,我想问问您,为什么选我来演您呢?”
郁溪闷笑一声:“因为你漂亮呗。”
江依温声道:“漂亮的女演员又不只我一个。”
“可是有这样一双眼的,只有你一个。”倪未莲问:“你俩明天有空么?空的话,来我家一趟吧。”
郁溪本就因江依回来,攒出了两天假,第二天上午,两人买了水果,打车往邶城郊区。
今日是难得的好天气,太阳照得冬日空气都没寻常那么冷,郁溪把窗开了一条缝,让风透进来,吹起江依身上的香。
在车厢里萦萦绕绕,缠着她,让她心猿意马回忆起昨晚,江依的香也是这样缠着她,同样让她不能摆脱的,还有江依两条修长的腿。
她每次都契而不舍的问:“这样对不对?”
又问:“这样呢?”
她是真心想做好,严谨得像做科学试验。
飞船她都能整上天,对吧?
江依挣起来咬她下巴,绯色是被吹落的樱花瓣,落在她眼尾、耳尖,被腻腻的汗黏住落不下去,嘴唇润泽的肿,说不上是被郁溪吮吻的,还是因她自己一直咬着。
郁溪问:“是痛还是舒服?”
江依不答话,羞恼的睨她一眼。
趁江依向后仰倒的时候,郁溪忍不住蹙眉:不给她反馈数据,她也很为难啊。
而这时坐在车厢里,两人带着口罩,江依的手放在她手侧,像长了足的春日小虫一般,一点一点轻爬上郁溪手背,跃动着舞蹈。
郁溪垂眸看了眼落在她指尖的光斑,一反手,把她手握住。
本以为江依要挣,没想到身边人笑眼弯弯,伸指在她掌心轻挠。
很多时候她觉得江依像一株植物,比如江畔柔柔的柳,或春日蔓延的藤,她的美和柔情缠上你,汲取的是一生时光。
郁溪乐于付出这个代价,下车以后拖着江依的手,摇摇晃晃不肯走。
“你是我什么人呐?”
江依好笑瞪她一眼:“家长。”
郁溪:“不是,三个字那个。”
江依笑出声:“女家长。”
郁溪:……
她故作气闷闷往前走,心里默数三秒,想着江依总该拉她,不想等到第四秒,她腰带都快甩到天上去,也没被人拉住。
等她气急败坏一回头,正对上猫眼石般一双笑眼。
她恍然大悟,原来又被江依拿捏,知她要自己回头。
可接下来的一幕让她甘心臣服,江依摘下口罩,贴到她耳畔:“今天还没跟你说。”
“早安,女朋友。”
一吻轻轻落下,双唇柔和温软,为何却把耳廓灼得滚烫。
换来远远一声:“哎哟喂。”
郁溪平白被打断,不满抱怨:“太后不讲武德,偷看年轻人谈恋爱。”
倪未莲毫不留情一掌拍在她肩上:“嘿你个小白杨!耍朋友有啥子看不得的嘛?我又不是没耍过!”
倪未莲就这火爆脾气,大概也是整个航天院唯一能镇住郁溪的人,摘下口罩龇牙咧嘴,江依笑着给她揉肩。
她忍不住吐槽:“在航天院都这样,在家不知多嚣张。”
倪未莲:“哼哼,吓死你。”
倪未莲的确是个传奇,性子急、脑子活,对基础理论的认识没人比她更深刻,比她更年轻的男研究员们很多时候根本跟不上她思路,被骂得一愣一愣。
整个航天院,上到院长,下到食堂大妈,没一个不服她。她基本就是一风风火火的螃蟹,横着走。
等被倪未莲带着走进一间小院,郁溪有些意外。
她本以为按倪未莲的火爆脾气,家也该“物似主人形”,大红大绿的张扬。
没想到眼前这个小院,清雅端方,白石板、棕爬架,弯弯绕绕的藤蔓抽出一点新绿,开花还早,但空气里已然有了清新的味道。
莫名让郁溪想起祝镇。
祝镇穷而逼仄,却因这落后保护了风景没受任何污染,旧的石板路,清的溪,野的向日葵盘活了整个夏天。
郁溪跟倪未莲说起,倪未莲点头:“我刚开始注意到你,就因为听人说你是小镇考出来的。”
再往里走,郁溪瞧见蜿蜒的藤蔓爬架后坐了一个人。
身下是轮椅,手里拿着个很复古的碧脆猫形水壶在浇花,花白头发在脑后挽一个髻,脸上皱纹,则被时光雕刻成温柔的沟壑。
她听到动静,抬脸柔厚的笑:“接到人回来了?”
郁溪脑子里,浮出她对着江依时时想起的一句话——“岁月从不败美人”。
即便老人到了这年纪,也能一眼从她柔和的眉眼、娴雅的气质中,看出她年轻时美得多惊艳。
倪未莲快步抢上前去:“不是说等我回来浇么?你怎么又自己出来浇水了。”
老人笑:“我也说了很多次,你这么粗枝大叶,我的小花园能受得了你?”
倪未莲很自然在她面前俯身,理着她膝上搭的毛毯。老人目光悠柔的抬手,在倪未莲后脑轻轻拍了两拍。
倪未莲直起身时,郁溪惊讶发现,她脸上有种近似小女孩的情态,窃喜又羞涩。
很快反应过来自己面对的是郁溪,收敛了眉眼,咳一声道:“这位是夏岚夏老师。”
江依把水果放下,和郁溪一起招呼:“夏老师好。”
不知夏岚是什么老师,岁月风霜凝过,结成这样的气度。
倪未莲竟道:“其实夏老师,是我的高中老师。”
夏岚温柔笑着迎她们进屋坐,又问郁溪:“小莲这性子,平时给院里添了不少麻烦吧?”
郁溪愣半天,一时没把倪太后和“小莲”这个称呼对应起来。
倪未莲大手一挥:“我能给院里添什么麻烦?倒是院里尽招些头脑不灵光的小崽子,给我添麻烦才是真。”
航天院重重门槛,能入职的个个人中龙凤,看在倪未莲眼里,仍觉得他们脑子不够活、经验不够多,笨得令人伤心。
就连郁溪这样的天才,刚进院时也被倪未莲臭骂过好几回。
夏岚笑道:“分明是你耐心不够,容易起急,说不定还有好些孩子,被你打击了科研热情呢。”
郁溪在一旁点头:“真的,我刚进院时被倪教授骂哭过好几回,都觉得自己不适合搞航天工程,差点想辞职。”
倪未莲一脸震惊指着她:“你!什么时候哭过?分明拍桌子跟我对吵得飞起!”
郁溪淡定道:“真哭过,洗手间背着你偷偷哭的,你不知道。”
航天院唯一能制住郁溪的是倪未莲,唯一能让倪未莲看上眼的又只有郁溪,两人脑子同样转得飞快,见解不一致时不知吵了多少架。
倪未莲骂起人来可不含糊,郁溪今日一见世上还有人能制住她,心想还不得抓紧时间,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她一脸正直而乖巧,惹来夏岚同情看她一眼:“好孩子,受委屈了。”
又叫倪未莲:“人家孩子这么多年跟你共事不容易,你给孩子道个歉。”
倪未莲大声:“哈?!我给小崽子道歉?”
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玩笑。
夏岚牵起倪未莲的手,轻拍手背,像在安抚一只炸毛的猫:“乖。”
倪未莲:……
她看着郁溪,眼眨巴眨巴。
郁溪也看着她,眼眨巴眨巴。
终于,倪未莲被夏岚拍着手背,一张脸涨成猪肝色,嘴唇发颤:“对、对不……”
郁溪脊背挺直,坐得端正,双手在膝头半握成拳。
要知道这可是倪太后啊!横行霸道到院长都让她三分的倪太后啊!
夏岚又拍拍倪未莲的手背鼓励:“说呀。”
倪未莲眼一闭心一横:“对不起!”
郁溪呼出一口气,满足了。
那一刻她不是一个人,她的背后是无数个曾被倪未莲骂得哭唧唧的灵魂。
朋友们!倪太后也有今天!
一物降一物,苍天饶过谁!
郁溪尽量保证面色如常,不理会倪未莲瞪她的目光。
初春将至,空气里的寒意少了些凛冽,院里的植物清香,透过打开的一条窗缝透进来,夏岚让倪未莲泡了壶花茶,又装了筐橘子,笑吟吟招呼她们吃喝。
倪未莲走来走去的忙着,想甩开郁溪在身后追随的目光。
郁溪其实很想拍视频,怕被倪未莲打,才忍了,毕竟昨天的剧本会上,倪太后刚刚颐指气使让贺院给她泡茶,哪儿想到她也有这么乖顺的时候。
忙完才在夏岚身边坐下,对江依道:“其实今天请你们过来,是想讲讲我和夏老师年轻时的故事。”
她打开一本相册,递上:“我和夏老师年轻时,有且只有这一张合影。”
夏岚笑:“你们看看小莲年轻时,是不是真跟江小姐长挺像的?”
郁溪:……
不得不说,夏老师这就有点“情人眼里出西施”了——
年轻时的她自己,是个十足的美人,而年轻时的倪未莲,则眉眼倔强、处处透着一股虎劲。
倪未莲道:“我和夏老师的故事,电影里不会讲,但至少,我希望演我的那个人知道,是夏老师改变了我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