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历代先祖怎么能做错这么多事?
以史为鉴,的确很有必要。楚正则面无表情地揉了揉手腕,将脑海中笑眯眯的薛老丞相的脸丢到一旁,翻过另一篇《罪己诏》。
“盖灾异者,天地之戒也……朕承鸿业,仰托于士民。三年一采选,夺亲而扰民,是故天地不宁,朕之过也……万不敢以朕之私,牵连百姓。是以废采选之仪,不纳后妃,归亲于民,祈天地垂怜朕之子民。”
楚正则抿了抿唇。
这是昭文帝的“罪己诏”。昭文帝的治下,被称为“泰宁之治”,拯救了摇摇欲坠的昭楚国,实乃建千秋功业,开万世太平。
他这一生,只下过这一封“罪己诏”。也就是这一封,让泰宁年间几经朝议、争论甚繁的“纳妃之争”落下了帷幕。终昭文帝一生,他的后宫也只有孝惠文萧皇后一人。
“传膳吧,汤圆儿该饿了。”楚正则握着昭文帝的这一卷“罪己诏”,忽地吩咐道。
德忠微愣,忙道:“陛下,薛姑娘今日留在荷风院用午膳。”
“嗯。”楚正则的脸上瞧不出什么神色变化,提笔开始抄昭文帝的“罪己诏”。
待天色渐晚,红霞隐退,德忠一见楚正则写完了一页,就忙道:“陛下,奴才传晚膳可好?薛姑娘千叮咛万嘱咐,让奴才叮嘱您好生用膳。午膳已经迟了,晚膳可万万不能再迟了。”
德忠继续道:“薛姑娘还说,若是薛老丞相让您抄书,您留几张给她,她明儿来抄。”
“用不着她。”楚正则放下笔,低笑了一声,随口问道:“她人呢?”
德忠谨慎地回道:“薛姑娘要跟钱大夫人用晚膳,今夜她要歇在钱大夫人处。”
楚正则笑意微敛,掀起眼帘看德忠:“夜不归宿?”
德忠低着头道:“定是钱大夫人思念薛姑娘。钱大夫人明日就要回都城了,日后薛姑娘时常要入宫,难得一见,所以钱大夫人才把薛姑娘留了下来。”
“她的狗,不遛了?”楚正则再问。
德忠把头低得更低了:“薛姑娘派人把两条狗都接到了钱大夫人处。奴才听说,钱大夫人素喜西施犬,想必是……”
“你什么时候这么了解钱大夫人了?”楚正则冷冰冰地打断他。
德忠忙道:“奴才愚钝。只想着,薛姑娘一大早就来给您请安,还要给您绣荷包,如果不是被旁人绊住了脚,必定惦记着想跟您一起用午膳和晚膳。”
千错万错,反正不可能是薛姑娘的错。
楚正则没有说话。
一早起来安慰他就够了吗?
答应给他绣荷包就够了吗?
叮嘱他按时用膳就够了吗?
愿意帮他罚抄书就够了吗?
这小没良心。
楚正则闭了闭眼,沉声问道:“乞巧节的礼物送去北殿了吗?”
“午时送去的。”德忠积极地给薛玉润找补:“不过,薛姑娘一直没有回北殿,所以尚未看到。”
“拿回来。”楚正则冷声道。
“喏。”德忠身经百战,当即就毫不犹豫地应声,然后问道:“陛下,什么时候再送过去呢?”
楚正则瞥了他一眼:“朕说要再送了吗?”
德忠没吭声。
过了会儿,楚正则提笔,冷声道:“既然是贺礼,亲自交到收礼之人手中,才是应有的礼节。”
德忠明白了。
那就是薛姑娘什么时候来,才什么时候给她。
德忠咽下了唇边的笑意,恭声道:“喏。”
歇在钱大夫人处的薛玉润,跟钱大夫人和钱筱说了小半宿的话。等各自就寝,她不知为何有些睡不着。
薛玉润索性披了薄衫,坐到窗台旁,随手拿了本书。只是,她有些心不在焉,远眺着太清殿的方向,心思也飘到了乞巧节的礼物上。
午后宫女来禀,说乞巧节礼物已经送到了。
薛玉润一直没有机会去拿,一想到躺在匣子里的《相思骨》,她就有些心痒难耐。
只可惜她今天没时间帮楚正则抄书,要不然今天抄完一部分,明儿就轻松了,有足够的时间看《相思骨》。
然而,珑缠轻咳了一声,走进了内室:“姑娘,德忠又派人把乞巧节礼物收回去了。”
薛玉润震惊地放下书:“啊?”
“说是拿错了。”珑缠轻声道。
“这话连芝麻都骗不过,也就骗骗西瓜这种四个月的小狗崽。”薛玉润幽怨地叹了口气,把头埋进书里:“我又怎么招惹陛下了?”
“砰”的一声轻响,惊得西瓜唰地一下站起来,抬头四处张望。而老成的芝麻只是睁开了眼皮子,摇了一下尾巴。
珑缠含笑问道:“既然说是拿错了,那等拿对了,自然会再送回来吧?”
“才不会。”薛玉润摇了摇头:“他这是摆明了等我去问呢。”
这就跟楚正则当初掐着点叫人来送肉脯一样。
奇了怪了,她今儿一大早见他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嘛?后来一天没见,她还能隔空招惹他不成?
“正好,我也想问问他,他默认我的话本子是因为他被没收的,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被误会,还默认下来,十之八九是这件事里,还有她不知道的隐情。
要不然,他还能放弃让她绣荷包?
薛玉润轻哼一声,从荷包里拿出一块肉脯,塞进了口中。
翌日,薛玉润一大早把钱大夫人等人送出静寄行宫,然后就马不停蹄地回了太清殿,径直去镜香斋找楚正则。
可这一次,薛玉润史无前例地被拦在了镜香斋的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