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许太后行礼告退之时,太皇太后慢条斯理地叫住了她:“太后,哀家比你多活了二十多年,事儿见得多了,也悟出来了一句话。”
太皇太后的声音平缓温和,却无端让许太后汗毛竖立。
她又好像回到了那一日,幼帝登基,主少国疑。她在许家的鼓动下,妄图争一争垂帘听政的权力。可当宫女抬出凤辇,打起帷幔,凤辇里的太皇太后,大病初愈,仍显病容,也是这般慢条斯理地叫住了她。
许太后肃然而立,恭敬地道:“臣妾愚钝,请母后示下。”
太皇太后拿着茶盖,慢慢地拨着茶水,笑了笑,道:“不聋不哑,不做家翁。”
许太后有没有“既聋且哑”尚不可知,薛玉润觉得,自己好像什么也听不见,也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她茫然地走在楚正则身侧,脑海里一时思绪万千,又好像空空如也。
原来,他说被御史的奏章淹没是一件“好事”的时候,并不只是在安慰她。
所以,当他轻描淡写地说“这是太傅和御史职责所在。而且,这也是一桩好事。”的时候,他就已经料到现在的局面,做好了借力打力的准备了吗?
可是……
为什么不纳妃对他来说,是一件好事呢?
是因为不想受制于人?
还是……
怔愣之时,她忽地被人在脑门上轻弹了一下。薛玉润举起手来挡着自己的脑袋,心里虽然不知所措,但怼他已经习惯成自然了,口中反应极快,嘟囔道:“干嘛呀!”
“朕叫你半天了。”楚正则站在树荫下,无奈地看着她:“你想什么呢?”
“什么也没想!”薛玉润义正辞严地推了他一把,大步流星地往前走,还没走几步呢,又被楚正则拉住小臂,止住了步伐。
“不喜欢乞巧节的礼物?”楚正则眉心微蹙,问道。
薛玉润“啊”了一声,移开视线,小声道:“没有,我很喜欢。”
“那是……”楚正则抿了抿唇,眸色微冷,手上的力道下意识地更大了些,紧攥着她的手臂:“你在气朕没有让你拿名册和画册?”
“怎么可能!”薛玉润想都没想,就跳脚道:“才没有!”
楚正则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一怔,唇边微微勾起,眉眼染上笑意。他低首看她,声音喑哑地低声问道:“汤圆儿,你……”
薛玉润一下捂住他的嘴,急促地道:“岁的小孩子不可以打听大人的事!”
楚正则:“…………”
他黑着脸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挪开,想到她早晨走前在背后比的手势,颇有几分咬牙切齿地问道:“岁的小孩子?”
薛玉润的两只手都被握住了,她看看左手,又看看右手,委屈巴巴地道:“好疼。”
楚正则下意识地松开手。
薛玉润一个箭步冲了出去,从林荫走到了阳光下。
骄阳似火,她猝不及防,忍不住闭了闭眼。
“汤圆儿,不要以为装傻充愣,朕就不会找你算账。”楚正则阔步走到她身边,声音冷冷,带着一点威胁的意味:“你给朕解释解释,什么是大人的事,嗯?”
可楚正则同时也伸出了手来,挡在了她的额上,替她遮住了刺眼的阳光。
薛玉润怔怔地看着他。
少年剑眉星目,口中说着“算账”,可眉宇间皆是如风舒展的笑意。
他幽深的眸子望来的一瞬,薛玉润就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转身就想跑。
楚正则攥着她的手臂,“啧”了一声:“不回太清殿,你打算干什么去?”
薛玉润转过身来,努力气定神闲、理直气壮地道:“逃、逃账!”
楚正则差点儿被她气笑了,他刚要嗤笑她痴心妄想,就忽地看到了她闪烁的眼神、轻咬的嘴唇和绯红的脸颊。
他的心底倏地一悸。
楚正则松开了手。
薛玉润匆匆地行礼告退,随便找了个长廊拐了进去。
在楚正则的视线看不见的地方,她挥退宫女宫侍,藏在桔梗花丛里,独倚着墙。风轻悄悄地拂过花丛,细微的沙沙声里,她的心跳显得格外的鼓噪。
她压着自己的胸口,轻轻地喘气。
她这是……怎么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