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原原本本地还给了这些眼高于顶的郎君们,乐得小娘子们掩唇直笑。
唉。她的闺中密友都这么蔫坏的,怎么偏她得端坐在棋桌,憋着笑,表现出一幅泠泠如高山雪的模样呢?
薛玉润心里好可惜。
血气方刚的少年从来经不得激,闻言立刻有人上前,拱手道:“请姑娘赐教。”
薛玉润站起身来,盈盈一福。
对手端方有礼,她便也回以同等的尊重。
渐渐的,调笑都消湮在落子的轻“砰”声中。
棋盘对面的少女,依旧是刚来时的仙姿佚貌,可坐在她对面的棋手,却再无人只瞧见她的绝色,也再没有人敢轻视她的棋步。
他们年少气盛,就连先前退避三舍的赵渤都忍不住下场,跟薛玉润对弈一局。
只是退下棋桌时,都有些沮丧,也不知道自己落败的模样落在心仪的小娘子眼中,会不会很难看。但转头一看,心仪的小娘子们都在目不转睛地看着薛玉润……
行吧,总比盯着自己落败时的惨状好。
但心仪的小娘子们没有发觉,却并不代表不会有人嘲弄。
“这就是号称都城最好的鹿鸣书院?”一个略显张扬跋扈的声音嗤笑道:“这么多人,连个小女子都下不过,三殿下,你是不是太高看他们了?”
这声音刺耳,薛玉润蹙眉望去。
三公主正紧抿着唇,走在另一个华服小娘子身边,他们身后的郎君跟楚正则有五六分相似,无奈地道:“阿乐,不得无礼。”
薛玉润一望便知,这是中山郡王世子和长乐县主。
“本来就是嘛。”长乐县主摇着中山郡王世子的胳膊撒娇,扫过鹿鸣书院的学子时,眸色很是不悦:“我又没说错。”
她一点儿都不想远离爹娘、嫁回都城。
鹿鸣书院的学子虽然大多没有见过薛玉润,但因为三公主在巾帼书院进学过两年,所以他们还是认识三公主的。见这两人跟三公主相伴而来,知道身份不同一般,皆是敢怒而不敢言。
薛玉润端庄地行礼,一笑,道:“县主,或许不是他们不厉害,而是我太厉害呢?”
“就是就是,他们下不过再正常不过了。”三公主深以为然地点头,趁机走到了薛玉润身边,离长乐县主远远的。
要不是碍着母后的叮嘱,她才不要跟长乐县主交好。这长乐县主真是别扭死了,还不如薛玉润可爱呢。
长乐县主看了眼薛玉润,目光在她的脸上逡巡一阵,语调不屑地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哥哥,你教教她。”
中山郡王世子看着薛玉润,目光微闪,状似无奈地应了长乐县主一声,然后彬彬有礼地对薛玉润道:“姑娘,舍妹无状,实在抱歉。请姑娘执白先行,不吝赐教。”
薛玉润和中山郡王世子新开棋局时,就连顾如瑛都放下了书,和赵滢一块儿站在了薛玉润身边。
薛玉润的用时显而易见地变长了。
看着细沙越漏越多,三公主的心急得砰砰直跳,实在不敢看,蹑手蹑脚地跑到许涟漪身边去遮住了眼睛。
众人大气也不敢出,视线紧盯着沙漏,细沙漏过隘口,他们屏气凝神,竟觉得流沙的声音也显得格外的清晰。
待薛玉润纤指敲在沙漏上,他们简直如同自己死里逃生一般,大松一口气。
中山郡王世子也从开局时的闲适,渐渐地变成了凝重。
他自然知道面前这个一力战八方的小娘子,正是未来的皇后薛玉润。
他原本还以为,能让眼前人刮目相看……
中山郡王世子伸手敲在沙漏上,眸色沉了沉。
薛玉润用时不短,可他落子的时间比她更长。而且他的黑子不管如何紧咬,都不能从她固若金汤的防守中咬下一块肉来。
在薛玉润思索之际,中山郡王世子掠过她的面容。
她神色并不十分凝重,只偶尔抿唇,指尖捏着棋子微微比划。
“啪”薛玉润落下一子,轻敲了敲沙漏,望向中山郡王世子。
她有一双生得极美的眼睛,但此时,中山郡王世子的眼里,只有她眸中胸有成竹的神采。
中山郡王世子心下一紧,等到自己的沙漏快漏尽之时,他故意下歪了这步棋,然后一拱手,叹道:“姑娘棋艺高超,在下自愧弗如。”
“哥哥你让她干嘛呀!”长乐县主并不能跟上他们的棋步,但这并不妨碍她当即表达不满。
众人面面相觑,在他们眼里,中山郡王世子和薛玉润先前的棋局胶着,下得有来有往。中山郡王世子最后这一步棋,很明显欠考虑,的确有相让的意思。
中山郡王世子无奈地道:“阿乐,这位姑娘的确棋艺精湛,并非我欲相让。”
他这么一说,众人更觉得他是在让着薛玉润。
就连顾如瑛都蹙眉道:“让来让去有什么意思?”
“公子顾虑小娘子的面子,乃是君子之风。怎么在这位小娘子口中,竟成了‘没意思’?”中山郡王世子身边也有随扈,闻言立刻驳斥道。
众人你来我往,口中打过几轮机锋,都以为中山郡王世子是在让着薛玉润。
薛玉润瞥了中山郡王世子,伸手拿起了他最后落下的棋子,在棋盘上敲了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