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顾如瑛也摇了摇头,向无妄和尚行礼。
无妄念了声佛号,闭上了眼睛入定。
薛玉润和顾如瑛携手告退,她们下山之时,顾如瑛没忍住回首忘了眼大殿。
薛玉润脚步微顿,也跟着顾如瑛回首:“顾姐姐,怎么了?”
大殿内的文殊菩萨慈悲低眉,似是应和众生祈愿。
顾如瑛轻声道:“但愿殿试一切顺利。”
薛玉润听到这话,轻轻地点了点头:“是呀。”
这些在文殊菩萨面前叩首敬香的人里,大概没有人像她。
不为考生而求,求的是主考之人的平安顺遂。
不过,想必奉天殿上的楚正则,定是指挥若定。
毕竟,她的皇帝哥哥这么厉害呢!
奉天殿上,考生在礼部官吏的带领下,恭恭敬敬地走到丹墀的东、西两侧,面北而立。
紧接着文武百官鱼贯而入,穿戴如大朝会时,肃然站定。
数百人所在的奉天殿,鸦雀无声,只闻鸿胪寺官高声唱迎:“升殿!”
鸣鞭声顿时响彻大殿。
众人皆知,此时该天子着龙袍御殿。
所有人都明白,少年天子亲自主持殿试意味着什么。
肃立的百官心底无比清楚,昔时年幼的帝王,他们口中曾或多或少无意中称呼过的“小皇帝”,鹰翼渐丰——这些站在丹墀两侧的学子,此时定在为即将成为第一任“天子门生”而心潮澎湃。
他们会逐渐成为少年天子,最坚定的拥趸。
但不论众人心绪如何繁杂,无人敢窥视殿上年少的九五至尊。
他们只敢叩头行礼,恭声齐贺:“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殿试结束之后,许大老爷又摔碎了一套前朝的瓷杯。
“陛下亲制的策问,居然考《河防一览议》!”许大老爷看着满地的碎瓷,面露几分凶狠。
许鞍一时不解许大老爷为何如此焦躁,吩咐心腹来收拾碎瓷,低声道:“父亲,殿试恰逢春汛常发之时,陛下或许因此才以治河策为题。”
许大老爷深看他一眼,半晌没有说话。过了会儿,才忽然问道:“当初薛彦歌护送中山郡王一家回都城,在入城前折返。你确定他是折返剿匪?”
许鞍点了点头:“儿子命禾州心腹紧盯着薛彦歌的行程,他的确是在剿匪。其后剿匪成功,禾州知州还特意设宴拜谢。”
许鞍顿了顿,问道:“父亲,薛彦歌折返禾州,难道另担皇命?”
许大老爷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冷笑一声:“薛家当真是个祸害。”
许鞍问道:“父亲,那可要现在除此一祸?”
许大老爷想了想,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不。陛下成功主持殿试,此时正是受万众爱戴之时。此计出则必见果。你让无妄先停一停,谨慎行事。事不要出在这两日,免得激起学子的愤慨。”
“放榜之后,你留心一甲进士。涟漪既然嫁不成中山郡王世子,不如拉拢新贵,好为左膀右臂。”许大老爷沉声道。
许鞍恭敬应是。
等许鞍一走,许大老爷才唤来心腹,低声问道:“那贱民对京兆尹招了吗?”
“老爷放心。阿平压根没跟咱们的人接触,他真心以为是何日进付钱买云枝的信,好使手段把云远辙拉下水。断然牵扯不到小的身上来,更不会牵涉到您。”心腹笃定地回道。
许大老爷松了一口气。
“老爷,您可要小的继续查云家的来历?”心腹又问。
许大老爷摇了摇头:“先按兵不动。”
只要大婚延期,皇帝亲政之日滞后,他有的是时间门。
翌日,是放榜之时。
薛玉润早早地带着顾如瑛,在熙春楼占了个好位置。
“看榜就让滢滢去挤吧,我们俩优哉游哉的便是。”薛玉润笑着托腮,看底下熙熙攘攘的人群。
放榜的当日,就会有状元、榜眼和探花游街。一甲进士要绕都城一圈,必定会经过熙春楼。
“都说探花是一甲进士里最俊俏的郎君。”薛玉润吃着糕点,笑盈盈地道:“也不知道陛下点了谁当探花。”
薛玉润话音刚落,使女就欣喜万分地前来报信:“姑娘,中了!赵公子高中探花!”
顾如瑛下意识地站起身来,一眼看到薛玉润仍坐着,她顿了顿:“我……”
薛玉润也站了起来,倾身往窗外看,若无其事地笑道:“顾姐姐,你呀,现在可以好好想一想,怎么给滢滢送礼,顺便逗她两笔。她现在兴奋得找不着北,一准什么都会应。”
顾如瑛看着人头攒动的长街,含笑应声道:“嗯。”
礼部开道,锣鼓喧嚣。
骑着高头大马,胸前系着大红花的状元、榜眼和探花,在百姓的欢呼声中,满脸带笑地朝人群拱手作揖。
薛玉润没想到,状元竟也是她认识的人——正是云枝的兄长云远辙。榜眼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看起来对身下的马有点儿发憷,但人逢喜事精神爽,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堆成了花。
人生一大喜事,金榜题名时。
薛玉润也很高兴。
他们是天子门生,是楚正则的助力。
她让珑缠拿了一篮花来,给云远辙扔了又给榜眼扔,小半篮都贡献给了赵渤。
看着赵渤略有些狼狈地躲着花,还在左顾右盼,薛玉润不由得哈哈大笑,将花篮往顾如瑛身边一推:“顾姐姐,好歹给赵哥哥扔两枝吧,不然我可要跟滢滢告状了。”
顾如瑛眉目间门也有喜色,闻言笑着接过了花篮。
但是,在顾如瑛欺身准备扔花时,薛玉润听到隔间门使女兴奋的声音:“姑娘好准头!”
熙春楼上的雅间门都窗户洞开,这样兴奋的高声,薛玉润能听得一清二楚。
这是许涟漪贴身使女的声音。
许涟漪的花抛落到了赵渤的身上。
顾如瑛握花的手一顿,薛玉润正要说话,先前一言一行都喜气洋洋的珑缠,忽然靠了过来,细若蚊呐地对薛玉润道:“姑娘,德诚来了。”
薛玉润微愣。
她先“威胁”顾如瑛道:“顾姐姐,你可得想明白,滢滢说书一把好手,可是能念到你耳朵起茧子。”
顾如瑛神色本是踟蹰,闻言一笑,将花抛了出去。
游街的队伍行进十分缓慢,赵渤一直在抬头看熙春楼,在薛玉润扔下半篮子花时,他就无奈地盯上了她们所在的房间门。
花掷如雨,纷纷而落。万紫千红在地上的时候,格外的养眼。但是从天而降,就让人不得不伸手护着自己的帽子,免得被枝叶砸歪了。
赵渤反正是一枝花都没接,就连薛玉润的花也全落到了地上。
但顾如瑛的花抛出去时,赵渤看了眼顾如瑛,从一片花雨之中,唯独向她的花伸手,接住了一枝桃花。
在顾如瑛恍神之际,薛玉润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她蹑手蹑脚地退出了房间门,去见德诚。
然而,一见到德诚,薛玉润就收敛了笑容:“怎么了?”
德诚严肃的神色与周遭的喜庆格格不入,他深深地弯腰:“姑娘,太皇太后突病,陛下请您速速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