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大婚不似寻常小娘子出嫁,薛玉润的嫁妆全部由天家准备。娘家薛家只能稍作添妆,或是在大婚之后增补。凤冠、凤袍也无需薛玉润动针线,而是由尚服局甄选数百名绣娘和工匠,从备婚开始制作。
而备婚伊始,宫中就会精挑细选宫女与宫侍,送入薛家服侍薛玉润,确保薛玉润入宫之后伺候的人,从此时起就开始随侍左右。
薛玉润高高兴兴地总结道:“真好,我一点儿也不用操心了。”
钱宜淑正带着薛峻茂来看她,闻言道:“话可不是这么说的。”钱宜淑说着,把薛峻茂放到绒毯上,抛了个木球,让他自个儿爬着推球玩儿。
“嫁妆和婚服虽然不用你操心,但你总得给陛下做点什么。”钱宜淑提醒道:“不拘是荷包、腰带,哪怕是剑穗、络子,都好。”
薛玉润眨了眨眼,乖巧地道:“我正在做呢。”
她先前打算给楚正则绣一个荷包,但是殿试、太皇太后突病、圣寿节献礼,这些事接二连三,她绣荷包本来就慢,还忙于应对,结果到了备婚的时候都还没绣完,正好可以继续绣完。
说来,楚正则还说等她从别庄回来,要给她补奖赏来着。不过,他们备婚之时无法见面,想来多半也要推迟到大婚之后了。
钱宜淑有些诧异,欣慰地道:“到底是快要成婚的小娘子了,总算把这些事放在了心上。”
她莞尔地调侃道:“可见,我心里的账总是有能算成的一日。”
薛玉润有点儿不记得了,好奇地问道:“诶?”
钱宜淑慢悠悠地道:“也不记得是谁,打趣你哥哥给我送的蜜饯多。我说我心里可记着账呢,只等她成亲了取笑她。那小娘子还说——”
钱宜淑学着薛玉润从前斩钉截铁的语调:“那嫂嫂肯定要失望了。”
“嫂嫂!”薛玉润一下就红了脸,威胁道:“你再取笑我,乞巧节我不替你看小石头了。我非得抱着他,走在你跟大哥哥的中间。”
钱宜淑哈哈大笑。
笑得薛峻茂茫然地看着她们俩,手脚并用地爬了过来,“咿呀咿呀”地叫唤着。
钱宜淑将薛峻茂抱在膝头,笑着道:“小石头,快求求姑姑,让她带你玩儿。”
薛峻茂自然听不明白,但他对薛玉润很亲近,看着薛玉润就张开了手。
薛玉润一看到他,想要假装鼓起的腮帮子立刻就瘪了下去,她伸手把薛峻茂抱在膝头,亲了他的额头一口:“小石头,等乞巧节晚上,姑姑偷偷带着你去逛银汉桥灯会,我们不带你爹爹和娘亲,好不好呀~?”
薛峻茂“咿唔咿呀”的,朝薛玉润笑得眯起眼睛,露出了粉色的牙床。
*
玩笑归玩笑,乞巧节那日,薛玉润还是带着薛峻茂,留在了玲珑苑。
一来,她处于备婚之时,不能出府。二来,有她看着薛峻茂,钱宜淑和薛彦扬也能更放松地去逛银汉桥灯会。自钱宜淑怀孕以来,他们好久都未能松快地出门了。
不过,薛峻茂的乳娘和一干照顾的使女也都留在府中,所以并不需要薛玉润太操心。
陪薛峻茂玩到他睡觉之后,薛玉润去耳房揉了两把芝麻和西瓜,陪它们扔了一会儿球,等芝麻和西瓜也累得贴在一块儿睡觉,她才心满意足地回到自己房中。
婴儿的哭闹与小狗的欢腾都销声匿迹,更不用说遥远的银汉桥上热闹的灯会。
大哥哥和大嫂嫂相约去逛银汉桥灯会,祖父照例要在祖母种的枇杷树下独酌,二哥哥回边关了,三哥哥还没有从鹿鸣书院回来。
这个乞巧节的夜晚,太过寂静,让薛玉润都觉出了几分冷清。
她有点儿想楚正则了。
这备婚之期,未婚夫妻不得相见的礼仪,也太过分了。这让人怎么捱嘛。
薛玉润幽幽地叹了口气,拿起桌上即将完工的荷包,轻轻地摩挲着缎面上的刺绣。
她这次没有绣鸳鸯,而是绣了一对大雁。
当初大哥哥娶嫂嫂时,她年纪尚小,但也记得那一对在笼中活蹦乱跳的大雁。那是大哥哥亲自射下捉拿的,据说是“忠贞之鸟”。
如今只差几针就能完工了。
尽管晚上动针线对眼睛不好,但这个乞巧节的晚上,安静得她既看不进书、下不成棋,也无法入睡。薛玉润想了想,索性就着油灯,开始刺绣。
要是楚正则知道了,一定会惊掉下巴。
毕竟,她还从来没有如此热衷于刺绣过。
“砰、砰、砰”
薛玉润绣成了荷包,一边将它放到灯下仔细端详,一边漫不经心地想着,忽地听到了窗棱被叩响了三声。
薛玉润还没回过神来,耳房的芝麻和西瓜就开始拼命地示警“汪汪汪汪汪!!!”然后,薛峻茂也被吵醒了,“哇哇哇哇哇”地放声大哭。
“没事喔,没事。”薛玉润赶紧去安抚在乳娘怀中的薛峻茂。耳房的使女也急忙安抚芝麻和西瓜,凄冷的夜一下热闹非凡。
等薛峻茂打着嗝安静下来,薛玉润才得闲看向窗户。
她此时,已经很确定窗外的人是谁。
她的玲珑苑是薛家防备最为严密的地方,称之为“铁桶”也不为过。听到狗叫孩子哭,居然没有侍卫冲过来,可见来人是谁。
薛玉润的唇边含了笑,她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窗外便有人低声无奈地道:“汤圆儿,抱歉。”
楚正则,果然还在窗外。
薛玉润噗嗤地笑出声来:“没想到吧,这世上总有你摆不平的人和狗。”
薛玉润笑着就想去推窗,却发觉窗户被楚正则从外面抵住了。
薛玉润“诶?”了一声,嘟囔道:“皇帝哥哥,你都不想我的吗?”
“你说呢?”楚正则叹了口气,隐忍地道:“备婚有避礼之仪。”
他们从来没有像这样,需要隔着窗户说话。
薛玉润靠着窗户,心里却一点儿都没觉得这堵墙是一道隔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