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牧星这一烧就是大半天,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晚霞在天边映出淡淡霞光,已经是傍晚。
睁开眼的第一个感觉就是饿。
毕竟一整天没进食,胃里面空荡荡的。
白牧星对上辈子觉醒为omega的那些时常发热的事心有余悸,几乎是下意识的,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伸手摸摸自己的后颈。
那里的皮肤一片光滑,稍微用力按了按也没有任何异常感觉。
应该不是……毕竟当时他还特地翻了以前的旧课本,仔细研究了腺体的位置,确保割得足够干净。
白牧星对自己的手法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而且除了饥饿之外,他身上没有任何的不舒服之感。
像是单纯睡了一场过长的觉一样。
他似乎做了一场很长的梦,但一醒来就将内容忘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点余韵似的空茫。
那似乎是个好梦,虽然记不起内容,但他心尖依旧弥漫着淡淡的松快和愉悦。
并没有以往那种从长梦中脱身后那种深重的疲惫感。
身上软绵绵的,又放松。
像是将往日的沉珂都清洗干净。
往日那种略微的压抑感也消失了。
实际上,动完那场手术之后,白牧星确实感觉到自己的体质没有以往好了。
或许就像之前那个医生恐吓他的那样,beta的腺体虽然无用,但毕竟也关联着其他的激素系统,没了多少会有一些损害。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心态变了。
经历过上辈子在首都星的那些被逼迫着和人周旋的数年,终于成功跑路来种地,人也跟着愈发怠惰,彻底变成一条咸鱼了。
从前他可以在战场上几天几夜不合眼,放到现在是很难有那种心力了。
不过现在战争结束了嘛,他都退役了,就农场这点工作强度,洒洒水而已。
所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白牧星咸鱼得理直气壮,心安理得。
不过谁会讨厌自己的身体状态变得更好呢?
兀自想了会儿上辈子的事,白牧星才有心情查看自己现在的情况。
他还没来得及得起身,卧室门就被推开。
殷夜游走进来,手上端着一碗粥。
人还没走到跟前,那股香甜软糯的香味就已经飘到了白牧星鼻间。
胃中的饥饿感顿时更明显了,几乎到了疼痛的程度。
白牧星还没下床,殷夜游就一个箭步到了床边。
他动作迅捷无比,手上却很稳,冒着香气的粥平稳地被送到白牧星眼前。
殷夜游:“饿了吧?我煮了好消化的粥,你快吃一点。”
白牧星:“……”
不知道为什么,这幅场景,总感觉像是什么小娇妻不离不弃照顾瘫痪在床的丈夫。
——如果殷夜游这一米九几的个子也能被称作小娇妻的话。
白牧星在星网小甜剧看过不止一次这种剧情,下面往往伴随着两位主角感情因此升温、黏黏糊糊之类的发展。
如果是深夜剧场的话,还会有一些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深入剧情。
等等。
他在乱想什么。
白牧星窘迫地给自己跑偏的思维拉了刹车。
可能是殷夜游看起来真是太贤惠居家了,才让他产生了这种离奇的联想。
明明是偏向凶戾的长相和比常人高大出一截的个头,但端着粥看过来的样子,莫名就散发着贤妻良母的气息。
白牧星:“谢谢。”
他接过粥,几下就吃完了。
这一碗粥的量并不大,白牧星多少算生了一场小病,肠胃有些敏感,吃多了反倒会不舒服,是以这样正好。
他将粥碗放到床头,准备下床收拾一下出去干活,他记得他今天有几个播种任务要做。
这会都傍晚了,再拖天黑下去,就不方便了。
虽说明天再做也没什么,播种这种事差一天并不会有任何区别。
但白牧星不习惯计划被打乱。
一件事被延后,往后跟着的所有事都要跟着延后。
拖着拖着,很容易所有的事挤在一起变成一团浆糊,乱糟糟的。
所以哪怕生病出意外,他也会顶着身体的种种不适独自处理所有事务。
他对此习以为常,父母出事之前他就是很独立的性格,父母出事之后,他剩下一个人,更没了任性的权利,就更习惯于严格按照计划行事了。
如果连他都不为自己做好打算,要指望谁来替他着想呢?
更别说上辈子最后那几年,他被困在首都星不得脱身,很多次感觉又累又茫然,所有人都在说着他永远也理解不了的谜语,做着和内心愿望不符的事,朝他围拢上来。
很多个难以形容的时刻,他就是靠着这样的惯性说服在自己再走走看的。
想着明天要做什么,后天又有什么等待安排,层出不穷的烦心事好像也没那么烦人了。
他列好一张表,按部就班地按着做下去,仿佛这样就能自顾自行驶在自己的世界里。
白牧星早已经习惯了这种严格规划的生活。
甚至在自己都不知道时候,产生了依赖。
从前有一次,在军队的时候,和他同住的士兵和别人绘声绘色地形容白牧星这种生活习惯,什么时候做什么事,一板一眼的,简直像个设定好的小机器人。
“你说,他会不会真是机器人伪装的啊?”
“哈哈哈哈,别逗了,那样的话,入伍体检肯定能检测出来的啊。”
“切,你这人真没意思,开个玩笑而已嘛,开玩笑懂不懂,你居然还较真——”
结果被回来取东西的白牧星撞了个正着。
当时那个士兵就尴尬得快要钻进地缝里了,涨红着脸解释他不是想说白牧星坏话。
倒是白牧星面色淡然,点点头,也没说话。
面色如常的越过两人去自己的储物柜拿了东西,又面色如常地出去。
留下身后两个被正主抓包后又羞又躁,仿佛被按下定格键的士兵,呆头巴脑地在原地罚站。
后来那个同宿舍的士兵又给他道了一次歉,看起来是真的因为这事很局促。
白牧星倒是不觉得有什么。
他也没觉得那是坏话。
他确实是这么生活的,那个士兵说的是实话,不过用词夸张了些。
并没有什么好生气的。
白牧星弯下腰穿鞋,脑子里还在思索,他把种子放到仓库的哪个角落了来着?
说起来因为收获季的忙碌,东西不停拿进拿出,仓库也有些乱了。
嗯,整理仓库这条也要提上日程。
白牧星正在一心二用做规划。
就听见殷夜游和他汇报:“对了,我看到农业机舰里有几个播种任务提醒,就按照提示播种了。分别是落雪果一百亩、iv高产型粟米三百亩、铃铛草一百五十亩,对不对?”
“仓库有点乱,我也顺带收拾好了,做了区域划分贴上了标签,这样以后就不用到处翻找。你等会去看看顺不顺手,不顺手我再挪。”
咦?
白牧星直起腰。
都做完了?
仿佛设定好的程序插入一段bug,白牧星不由自主轻轻呆住。
窗帘已经被殷夜游拉开,窗户也打开通风,落日的余晖斜斜落入房间。
落到白牧星头上。
他刚从床上起身,难得有这样没把自己打理的整整齐齐的时候,头发有些乱糟糟,胡乱翘起几根,发尖被光镀上一层暖色。
仿佛带着热潮涌进来的光温柔地抚上白牧星的侧脸,将他脸上细小的绒毛都照的分毫毕现,原本瓷白的脸颊染上一片温暖之色。
更有一缕霞光直直落到他透亮澄澈的琥珀色眼眸中,在眼底映出金色的微芒,像是在其中藏了一块小小的宝石。
他好似因为惊诧和茫然微微睁圆了眼,原本就是微微上翘的眼角,这下更明显。
眼角也是亮闪闪的余晖的色彩,将眉眼间的清冷感削弱不少,变得鲜活动人。
这样子看上去,整个人都被温暖的光笼罩了。
殷夜游看着这样的白牧星,一时也忘记了自己原本要继续说下去的话。
他觉得白牧星好像一只呆住的猫。
嗯……应该叫猫吧?他曾经在资料上看到过的那种,明明很漂亮但是全身都散发着“离我远点”的生物。
不知道为什么,他看到的时候就觉得和白牧星好像啊。
所以就记住了。
猫猫是一只很自立自强的小猫,在还没有成年的时候就失去了巢穴,被迫出门流浪,独自面对世间所有的风雨,但它非常坚强,无论是受了伤还是刮风下雨,都会忍着不适出门狩猎、打理生活,努力养活自己。
即使日子过得艰难,也从不向人类发来的饲养它的请求低头。
有时候经历了很不好的事,被严苛的风霜弄得一身漂亮的毛发都乱了,也只是躲在阴影处默默地将毛发一点点梳理好。
再出现时又是那个高傲漂亮的猫猫了。
猫猫有着极强的自我管理意识,计划好干什么就一定会按时做,风雨疾病都无阻。
即使后来他幸运地得到了一个属于自己的落脚地,生活没有那么大压力了,也没有改掉流浪时养成的习惯。
一只独自和世界抗争、不愿意被人饲养的猫猫,是没有资格软弱、被人照顾的。
但是突然有一天,它的地盘闯入了一只银背大狗。
长得比猫猫大了好几圈,还看起来凶神恶煞的,极其不好惹的样子。
但是好似脑子有些问题,一张口身上的那股威势都给傻气让路了。
或许是狗吧?其实猫猫也不大确定。
总之是和人类不同的品种,看着跟猫猫自己也不太像。
所以,姑且就把它当做狗吧。
总之,这看起来智商不太高、也很没眼色的大狗也不知道从哪来的,就那么自顾自摇着尾巴扑到他面前。
先是用热情地大舌头舔了他一通,又一下子扎进他的落脚地,趁着他不注意吭哧吭哧替他修整房屋、整理杂物。
别说,这大狗虽然块头大,长得不太善良,但在家务做事上真是一把好手。
将猫猫小小的落脚地打理的干干净净、井井有条的。
以至于猫猫不过是打了一场盹儿,从睡迷糊中醒来,想要像以往一样开始一天的劳作时,出现在他眼前的就是被收拾得妥帖整齐的场面,完全不需要猫猫再像往日一样操心。
咦。
你都做完了,那我要做什么啊?
白牧星坐在落日阳光中,他的思维仿佛也被温暖的阳光照得懒洋洋、迟缓起来了,难得陷入了怔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