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希被掐住下颌的时候还没有反应过来。
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他上一秒还在那数横棱的道数呢。
那些魔角上生长着的一圈圈的横棱, 一开始碰上去感觉有些硌手,颇为古怪,但乔希不知道为什么, 没几下就适应了,还用指尖轻轻抠了两下。
大概是在好奇这东西的牢固程度。
或许, 仅仅就是想玩一下。
他没有想太多,大部分还是由于新奇的心理。
探知自己没有的东西。
然后偷偷在心底琢磨:
等他头顶那个小角再长长, 能不能也朝这个方向靠拢一下啊?
不奢求它能变异成这么高大的模样, 但有艾伯塔魔角的一半坚硬可靠也不错!
那样他就不用烦恼连一点欺负都承受不住, 最后晕晕乎乎整张脸都红了。
像被捏住了命门一样,露出许多他自己回想起都想消除记忆的情态。
乔希大致上想的还是没错的。
成年魔物的角经过风霜雪打,确实没有幼年期魔物新生的角那么柔软可欺, 承受力要强得多。
甚至可以说已经成为了一柄凶器, 如同野兽的尖牙利爪,用来威慑敌人。
但是他不知道魔角还有另一种意义。
除了当做武器之外, 触碰彼此的魔角还是一种亲密的象征,往往只有伴侣才会被允许靠近。
由于人类大陆和魔界隔绝太久,彼此之间交流隔绝。
乔希这个半魅魔在人类世界中摸爬滚打着长大,缺少太多魔物应该了解的常识。
甚至, 对一部分防备心强的魔物而言, 魔角是伴侣都不能碰的——毕竟, 魔物很少有什么从一而终的传统, 大部分魔物所谓的伴侣都会换的很勤快,女性魔物需要不断筛选合格的异性才会选择最英俊强壮的那个生下后代,男性魔物就更少有忠诚这种观念了。
也就是最近几十年战火消弭, 魔界又在那位老管家的提议下做出了一系列改革, 加强了家庭这个对魔物较为陌生的观念, 伴侣关系才随之逐渐固定下来。
说远了,总之。
魔角是一种很隐私的存在。
如果随意触碰非伴侣的魔角,在魔界几乎和骚扰没有区别,甚至性质还要更恶劣些许。
脾气比较爆的魔物当场就会因此扭打起来,闹出过很多流血事件。
掺杂着各种各样复杂的情况,一桩比一桩狗血。
艾伯塔还在魔王宫的时候,平均每三天就要听到一起类似的事故,简直络绎不绝。
实在太多了,于是后来为了处理这类纠纷,魔王宫中甚至还成立了一个专门的部门,堪称魔界版情感调节栏目。
艾伯塔对当调解员的职位敬谢不敏,于是这个栏目由老管家统筹管理。
整的倒是还挺有声有色的,在魔界内风评很不错。
魔王履行公务巡查的时候也旁观过几次。
每次都是皱着眉头出来的。
什么叫“本来我是不愿意的,但是这个阴险卑鄙的魔物一把抓住了我的角,后来再醒来我们已经滚了三天三夜……”?
他听不懂,但大受震撼。
艾伯塔其实一直挺不理解的。
魔角对魔物而言确实是隐私没错,但也不至于被抓一下就神志不清,欲求上头吧?
他自己偶尔也会碰到一下自己的魔角。
说实话,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受。
他还就这个问题询问过那位见多识广的老管家。
难不成魔角上还有他不知道的什么奇怪开关?
管家抱着那时候还只是一只巴掌大的小猫崽子的宠物,打量他两眼:“呵呵,单身久了是这样的,陛下,我都理解。”
顿了顿,露出一种略有些奇异的神色,微笑:“实在不行的话,找个对象吧,陛下。”
艾伯塔:“……”
算了。
跟这些人,沟通不了。
直到如今。
被他的小伴侣碰到魔角玩了半天,他才终于知道了这其中的险恶。
连艾伯塔本人都不知道,这对生长在他头顶上的角,居然会因为被人单纯地碰了碰,产生这样的反馈。
倒也不是说有多么强的感官刺激。
更多的是一种被侵进了地盘的微妙感。
魔物的理智与本能撕扯,产生刀锋般的战栗,被冒犯的微恼与饥饿交织,引发出了更深层的渴望。
如烈火燎原,干枯的树枝于火光中爆裂出花火。
怦然落地。
他脑海中所有杂乱的声音逐渐凝合,共同凝聚成一道说出来大概会把乔希吓得当即就竖着尾巴连滚带爬跑掉的念头。
但即使没说出来,此时他的神情也已经足够明显。
乔希被猝不及防捏住下颌,扭过来对上他的视线。
顿时被他像是要吃人的目光吓了一跳,顿了顿:“……怎、怎么啦?”
他脑子里那根趋利避害的弦又警醒起来了,警铃声在他脑海中滴滴作响。
他意识到气氛不妙,怂的很快,软声说:“弄疼你了吗?对不起哦。”
说着移开脸,想把自己的下巴从魔物有力的指节捏合中滑出来。
脊背警惕地微微弓起,尾巴也悄无声息从艾伯塔小臂上解下来,滑入水中。
一副警觉地准备随时跑路的模样。
不得不说,反应还挺快的。
但也已经晚了。
艾伯塔真想钳制住他的时候,乔希那点小力气,在他面前就跟挠痒痒似的。
不能说毫无作用,只能说连能留下点伤痕都是他在特意放水。
掐住他下颌的指节并不算非常用力,不至于让乔希感到疼痛。
但始终挣脱不开。
乔希的脸朝左边扭,他的指节就跟着移动过去,乔希将脑袋往右边撇,那只手仍旧如影随形。
像掐住一只小鸟的翅膀根,捏住一只小猫的后脖颈。
乔希所有狡猾地试图逃跑的举动,都像是被人困在掌心的玩闹。
意识到自己挣脱不开。
乔希终于不再做徒劳的尝试,呆呆地看着他:“……”
他漂亮的眼睛沁了水汽,显得愈发清澈透亮,如同两颗名贵的宝石一般,卷翘的睫羽也沾染了些许湿漉漉的水渍,偶尔几根眼睫黏在一起,显得很无辜。
眼睛略睁大些,眼角略微上翘的弧度又明显起来。
一双漂亮又诱人的猫瞳,引诱别人亲上去。
艾伯塔眸色已经晦暗不堪。
他掐住乔希下颌的手动了动,拇指摸索到他下唇,按住柔软的唇瓣,在上唇与下唇之间来回摩挲。
尤其关照那颗小巧圆润的唇珠,几乎都给磨肿了。
乔希随之胸口发紧,心跳加快,心跳声沉重得几乎倒映在他脑海中。
咚咚——
一下又一下,像是一柄小锤子在重重敲击。
他忍不住张开嘴,慌张地咬了那根手指一口,像是一只小猫在慌张之下本能的自保:
警告一下你,我的牙齿可是很尖利的!
但是,就是看起来凶。
实际也就在人家手指上留下了几个牙尖挤出来的小坑。
“嗯?”艾伯塔没在意这点力道。不过,他也没强求,被咬了一口之后,手指就顺从地从乔希唇旁移开,连带着将锢住他下颌的手掌都松开了。
声音掺着哑意,莫名有些慵懒,道:“好乖。”
他眸色专注又凝沉,仿佛是真的在夸奖乔希。
乔希:“……”
虽然从艾伯塔口中说出来的是“好乖”,但他总觉得对方是在微妙讽刺他一点也不乖。
并且,要开始找他麻烦。
乔希还抱有一丝侥幸。
他腰背蓄力绷紧,随时准备跳开,嘴巴上还软绵绵的说:“嗯,嗯,我困啦,这两天好累。我洗好了,先去外面等你吧?”
他这时候看起来乖巧极了。
一点儿看不出来刚才告诫了他好几遍,还是不管不顾要玩闹的任性模样。
倒是还挺能屈能伸的。
魔物没回答他,无声笑了笑,从下颌上松开的手指沿着颈侧一路下滑。
他体温微冷,在脖颈上移动时存在感异常鲜明。
如同一条阴冷的毒蛇,最终停留在喉结的位置,指节屈起,对准压了两下。
“咳……咳咳……”
乔希被他弄得喉结上下滚动,连咽了好几口口水。
异样的难受感涌上来,他眸光微润。
心慌和不妙的预感达到顶峰。
顾不得继续麻痹捕食者的神经,乔希慌张起身,想从他身上跑开。
他动作还是挺迅捷的,不过眨眼间,一只脚就已经踩在浴缸边缘、四舍五入就要成功跑路了。
然而下一刻,他的胳膊被人有力地掐住。
随后重重一扯,天旋地转,身形调转。
身躯重新浸入温热的水中,因为水的承托之力,乔希顿时有种空茫茫摸不到底的错觉。
艾伯塔的胳膊在他身后撑了一下,没有让乔希直接磕碰到缸上。
但饶是如此,背靠到浴缸上时,他还是被有些冷硬的触感给冰了一下,更深地蜷缩起来。
魔物的身影自上而下笼罩下来,凶利的魔角在浴缸边沿倒映出狰狞嶙峋的影子。
更像毒蛇了。
他的湿发落在额间,大半张脸都陷在阴影中,更显得鼻梁挺直、眼窝深邃。
湿发搭在锋利眉骨的位置,水流沿着他五官的轮廓四散流下。
最终汇聚到下颌,滴答,凝成水珠落在乔希脸颊上。
出于微妙的恐惧心理乔希努力地把自己藏了起来。
身体大半浸入水中,连下巴的一小截都藏进去了,只露出实在没法埋起来的小脸和蜷缩起来的肩头。
水面上的花瓣还飘着大半,半遮住人的视线,倒还真给他提供了一些安全感。
但是那又有什么用呢?
不过是一些什么也拦不住的花瓣。
自身都尚且在随波逐流。
鲜红花瓣随着还没有平静下来的水波晃荡,有一片沾到乔希的下唇上。
一时间分不清究竟是他刚被揉捏过一番的唇瓣比较红,还是花瓣更红。
随即,这片花瓣被艾伯塔凑过去,咬住,吃掉。
将花瓣咽下去后,低声道:“宝宝,我看你还没玩够,不然再玩一会儿吧?”
乔希指尖抵在他肩头,徒劳地将他往外推,眼睫不停随着眼睛的眨动上下扑棱,像只慌不择路想逃脱捕网的蝴蝶。
任谁都看出他终于慌了神。
说话都结巴了:“不、不玩了,不玩,你好烦……我要休息。”
艾伯塔这样子,太不对劲了。
乔希不排斥和他亲近一下。
毕竟,昨天没有在一起,他也是有点意动的。
但是以现在这种危险的氛围,他怀疑自己要被搞死。
他不想因为这种原因出事,太丢脸了。
早知道,他刚刚还是不要那么膨胀。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在迫近的危险面前,乔希终于对自己的任性进行了一点点的反省。
“好。”
出乎乔希的意料,艾伯塔竟然真的顺着他的话答应下来。
乔希顿时大喜,湿润的眼睛亮了一下:“那,那你让开一点,我……呜!”
话才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发出一声惊呼。
魔物忽然凑近在他脸颊上咬了一口,留下一个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