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疑看着他。
酒吧无声摇晃着的灯光打到苏知脸上。
暧昧的颜色将他眉眼间原本的清冷遮去不少, 一双眼眸也被灯光染得迷离,像是在看他,但细看又没有焦距, 仿佛是在看一个不存在的影子。
眼珠子都不转了,有点呆。
颊边染着一缕殷红。
苏知皮肤薄,天生的,一点点刺激都能在他身上留下很刺眼的痕迹对酒精也特别敏感, 哪怕是喝一罐含酒精的饮料都能脸红起来。
谢疑仔细端详了他一会儿,看他脸红的程度, 觉得好像也没喝很多酒。
怎么醉成这样?
他皱着眉,不太放心地伸出另一只手背去感受苏知脸颊上的温度。
确实只是微微发热。
正想收回手, 苏知却忽然又动了一下。
他歪了歪脑袋, 像是在蹭痒痒一般又对着他手背蹭了蹭脸颊。
他动作很生疏,因为脑子晕还很笨拙,像只没头没脑的小猫,不甚熟练地蹭你一下。
苏知蹭完, 晕头转脑地想,这次的幻觉真的太仿真了。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谢疑手背的温度, 略微凸起的骨节从他脸颊上划过, 带起一道微微的颤栗。
即使只是指根骨节, 放在谢疑身上也给人一种很深刻的存在感。
像是猛兽进食前的一点前奏。
苏知曾经以为他已经忘了被谢疑抚摸时的感受, 但仅仅是一个细微的触碰,他好像又被拉回了很多年前。
他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一下, 吞了一口空气进去,喉间略有些发紧、干涩。
好像被人伸手进去按了下舌根,略粗糙的指腹将舌根都压得发麻。
好奇怪。奇怪。
这也太逼真了,他的幻觉已经进化加入了触觉选项了吗?
要不是他上当受骗过无数次, 已经牢牢把破除封建迷信价值观牢牢刻在脑海中,肯定又会觉得是不是发生什么怪力乱神的事,见到了谢疑的鬼魂之类的。
等一下,等等,鬼魂是有温度的吗?
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啊?
然而苏知的大脑此时无法厘清如此需要逻辑的问题。
他思考了三秒钟。
原地宕机,放弃思考。
他大概是被车撞成脑震荡了。
苏知想,希望我醒来不要变成一个傻子。
他又蹭了蹭那只手背,然后把脸转开。
苏知怕把这个过分真实的幻影给蹭散了。
毕竟谢疑的影子总是这样,看起来好像很阴魂不散,但其实很经不起打扰。
驶过的一辆车、从他身体中间划过的一束花,抑或一点突兀破碎的声音,就能把影子猝然打散。
苏知真讨厌他。
不打招呼随随便便出现的时候很讨厌。
随便又被赶走的模样更讨厌。
于是。
吸取教训。
很矜持地轻轻蹭了两下就停住。
“……”
谢疑的手在半空中僵住,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收回来,还是掐住苏知的脸颊质问他在搞什么把戏。
灯光下,苏知的脑袋被他抬起来,被迫仰起来看他,黑发散乱地覆在额头。
这个姿势使得他脖颈略显纤细,喉结和下面一点的锁骨都十分明显,这些人体上的弱点毫无遮掩地暴露出来,像一只被折住翅膀的蝴蝶。
平时总是很冷淡的眼底散着一层水润,不知道是喝酒喝出来的还是什么,眼睛像蒙了雾气的玻璃珠,比平时柔软很多。
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于是谢疑好像也被他眼睛中的水雾给罩住了。
暗色灯光、酒精作用和自己内心的幻想混杂,太能给人以错觉,催生幻想。
在某一个瞬间,几乎让谢疑觉得眼前这个人正在对他撒娇。
不过很快他就从这种错觉中抽离出来了。
收回那只僵住的手。
怎么可能。
他想。
苏知无论如何都不会对他这么软乎乎的撒娇,如果他清醒着,给他手指来一口的概率都比这高多了。
苏知看起来略瘦,但他毕竟是个成年男人,并不是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苏知真气急了的时候也把拳头往他身上招呼过。
兔子还会咬人呢,他还挺喜欢苏知被他气得咬人的样子。
那种时候苏知身上总能展现出和平时的冷淡截然不同的生命力。
他的眼睛也会因为怒意染上湿润,清透的瞳孔中盈满他的影子。
让他可以确认,在那个时刻,至少苏知的怒火是为他而生的,苏知身上最浓烈的情绪中有他的一部分。
苏知往往很不服输,即使四肢都被他钳制住,也会倔强地仰起脑袋咬他的手腕。
他不在意这点伤势,一点疼痛能更好的刺激他的征服欲。
他会恶意地沿着苏知的脊背吻下去,当做回报。
如果苏知不死心地抬起腿踹他,那就更合他的意了。
接下来苏知大概率只能红着眼尾骂他:“狗、变态、疯子……没见过你那么不要脸的人!”
这次是真的会有眼泪会从那双漂亮的眼睛中流出来。
他会连着眼泪也一并吃下去。
现在,这么乖。
估计是真喝醉了吧,把他认成不知道什么人。
“……”
等等。
把他认成谁了?
回家又是想回哪个家?
谢疑捏在他下颌上的力道逐渐收紧。
视线重新落到苏知的耳朵上。
刚刚被苏知的嘟囔打了个岔,现在他终于又想起来刚才没来得及干完的事。
苏知肤色冷白,耳朵自然也是白生生的,模样生的很好看。
耳缘最轻薄的地方仿佛能够透光,像白玉,他这里也很敏感,如果猝不及防亲上去,苏知就会反射性的颤一下。
他前阵子在苏知耳后留下一道痕迹。
在耳根贴近发边的位置,自己对着镜子看是发现不了的,略显隐蔽。
苏知一开始没发现,昨天大概是被同事看到指出来了,这次就是因为这件事和他吵架。
不肯回家,跑来喝酒。
这次如果在他耳骨上咬狠一点,咬出牙印的话,苏知会是什么反应呢?
恐怕会生气得更厉害吧。
毕竟顶着这种痕迹,都不需要别人猜,一看就知道是怎么搞出来的。
像一道堂而皇之的标记,每一个看到那个牙印的人,都知道苏知是被他所拥有着的。
他想到那副画面,想到那个还没有被制造出来的咬痕。
感觉牙根都开始发痒起来,舌尖压抑地碾过齿根,在颊边微微顶起一个滑动的鼓包。
难以抑制地兴奋起来。
他将苏知的下巴抬得更高了,深深垂下头,脸贴近那张微红的脸。
苏知见他久久没反应,有点不耐烦了。
怎么回事?
这次的幻觉怎么这么不懂事?
以前不是一出现就很没眼色、不看氛围地喋喋不休的吗?
这次怎么变成了锯嘴葫芦。
好没用。
就会用眼睛看他?这都多少年的老套路了。
苏知被他阴魂不散地盯了那么多年,对他十数年如一日的觊觎目光早已将见怪不怪。
一开始是有点烦。
但是说真的。
看久了也习惯成自然了。
况且这没用的幻影也就能看看,对他进行一下毫无杀伤力的视线攻击。
实际的一点都干不了。
苏知现在不想再和谢疑玩这种没有实际意义的戏码了。
他身体很沉重,很难受,脑子里只有想回家这一个念头在打转。
其实他也不想想,一个幻觉要怎么把他带回一个他已经十几年没回去过的家。
但跟一个喝醉的人是讲不了逻辑的。
苏知就是觉得他能做到。
苏知又滚了滚喉结,努力把喉间的干涩压下去。
略带不满地叫道:“喂。”
他自觉地自己叫得很字正腔圆、是带着训斥的态度。很严肃。
但酒精柔化了他的尾音,使得他无论说什么都有个软绵绵的小钩子。
还是很像在撒娇。
谢疑和他对视片刻,轻轻“嗯”了一声。
苏知说:“你听、听到没有?我刚刚说的话。”
谢疑听到了,但是他不确定苏知最开始叫他的那不甚清晰的一声是不是他的幻听。在极度的想象和渴望中产生的幻听。
他道:“……再说一遍。”
苏知有点烦,妈的一个幻觉怎么还会耳背啊?
这还有天理吗?
他耐着性子、不满地重复了一遍:“我要回家,回家,你听到没有?”
谢疑的脸压得更近了,这个距离,他一张嘴就能咬住苏知的脸颊。
在苏知脸上留下一道咬痕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瞳孔微缩,贴着苏知的脸颊问:“我是谁?你要……跟谁回家。”
苏知像是被这个问题问住了。
他呆了几秒钟。
即使理智涣散,但对于一个倔了半辈子,才刚勉强接受自己居然真的对一个变态产生过感情的人而言。
直接将这件事说出来,仍旧是非常难以启齿的一件事。
即使只是面对着那个人的幻影,苏知的心脏依旧骤缩了起来。
有种他自己控制不住的酸涩的苦意,从心底蔓延出来。
谢疑静静地看着他,神色看不出喜怒。
灯光跟着系统时间设定换了个更深的色调,交叠着笼罩下来,将谢疑本就不太好的神色衬得更晦暗凶戾,眸底仿佛有某种黑色气息在翻涌。
在谢疑的唇角已经几乎贴到他脸颊的时候。
苏知忽然动了动嘴唇,破罐子破摔:“谢……谢疑。”
谢疑动作微滞,唇角擦过他的脸颊。
苏知因此抖了一下,心想连被亲到的幻觉也好真实,太过分了。
真的说出来了好像也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