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行舟没在意父亲的咒骂,却记住了谢疑那个美丽苍白的母亲。
她看起来多么怯弱,好像谁都可以掌控她,被谢疑的生父当着众人揽在怀里的时候,明显面露惊慌尴尬,却也柔弱地不敢拒绝。
周围的人发出古怪的哄笑。
她将头垂得更低了,耳根发红。
当时谁都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仿佛琉璃一样脆弱的女人,居然能做出那么狠毒又精妙的一场局。
……
“弟弟。”谢行舟状似很亲昵地喊了他一声。
然后当着谢疑的面,谢行舟将手表丢在了地上。
在谢疑扑过来之前,抬脚将那块表踩碎了。
表盘的碎片从他脚边飞溅出去。
有一块划过谢疑的眼角,锋利地在上面留下一道血痕。
谢疑没有在意眼角的疼痛,冲上来一把将他推开,他被推得一个踉跄撞到了门框。
谢行舟没有生气,他扶着门框稳住身形。
看着谢疑像条丧家之犬一样在地上捡表盘的脆片,缓缓笑了。
容貌和谢疑长得极为相似少年露出温柔的笑,但眼中流淌着的却分明是恶意的糖霜。
他看着狼狈地蹲在地上捡碎片的血缘上的堂弟,高高在上地怜悯地说:“谢疑,你说你这么在意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呢?唔,你不会在透过这些礼物幻想你妈妈爱你吧?可如果她真的在乎你的话,怎么会把你用完就丢下跑了呢?像你这种小怪物,即使是亲生母亲都会害怕你的啊。”
他天真而残忍地说:“她不爱你就是不爱你,你就算将她送你的礼物保留上一百年,她还是不爱你。毕竟,你就是她人生污点的证明。不是吗?你不会连这点自觉都没有吧?我猜如果可以选的话,她一定会毫不犹豫把你掐死在肚子里。”
当时谢行舟的父亲很自负地以为,对一个小孩冷暴力、每日指桑骂槐就能给他的精神造成折磨。
但只有同为小孩子的谢行舟敏锐地意识到,他那个小狼崽子一样的堂弟根本不在乎这些。
他不是一个普通的小孩子,而是一个大怪物生出来的小怪物。
谢疑的死穴在他那个已经出国了的母亲。
谢疑捡碎片的动作顿住了。
他抬起头看着谢行舟,眼角上被表盘碎片划出来的伤口流血了,在那个位置如同一滴血凝成的眼泪。
片刻后,他猝然从地上站起来,一拳打在了谢行舟脸上。
谢行舟楞了一下,不甘示弱地回打。
两个人扭打成一团。
谢疑只比谢行舟小了三岁,看上去差的不远,但当时他自己都只有七岁,七岁和十岁的小孩差距还是很巨大的,尤其是男孩,单从体型上几乎是碾压。
但在那场斗殴中,谢行舟居然没占到什么便宜,反而十分狼狈。
一个是因为猝不及防,他没想到谢疑居然真的敢对他动手,另一个也是因为谢疑打起架来太疯了。
他就像一只小狼崽,虽然还很年幼,但已经有那种凶得不要命的架势了。
这场斗殴没能持续多久,很快就被下人给阻止分开。
被拉开的时候,谢疑的嘴角都是血。
那不是他被打出来的血,而是他为了咬住谢行舟,硬生生把自己的一颗牙齿咬流血了。
谢老爷子听说了这场闹剧有点不虞。
不过好在只是小孩子间的打架,不会引起太大麻烦。
他派人将谢疑从谢行舟家里接出来,但自己也不想看见他,就随便给他雇了个保姆照顾了几天,等签证办下来就跟丢什么垃圾一样把他送出国了。
真是一段恶心透顶的回忆。
不过,谢疑后来回想起来,其实谢行舟说的话说得是难听了点,但也没什么错。
这些肮脏丑陋的事,就没有必要详细讲给苏知听了。
……
他说完那句话,苏知提起耳朵屏息静听。
但男人说完这句就不再继续了,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和走神中,根本没有要详细解说的意思。
咦,这就没有了吗?
苏知不知怎地,有些说不出的失落。
他还以为能听到一点谢疑的过去呢,结果这人说倒是说了,但就说了一点点。
怪会吊胃口的,还不如不说呢。
苏知情不自禁地张口,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好奇,问:“你……”
但说了一个字,又清醒下来止住了。
哎,他这是在干什么呢?
恍惚间,他和谢疑好像成了对聚在一起说别人坏话和结仇往事的小屁孩,还在上幼儿园、两个人加一块不超过十岁那种。
仿佛有了共同的仇敌,友谊就能更牢固。
真幼稚。
他不好意思继续问,住嘴了。
况且,谢疑既然没有再说下去,说明他应该是自己并不想说。
苏知以前可没有这种追问别人隐私的坏习惯,他一直对人很有礼貌分寸来着。他从来都对别人的家事没兴趣。
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苏知屡屡犯错误。
又是说别人坏话,又是想探头看看人家的隐私的。
他为人的基本品德在短短的半个小时内,接连遭遇了两次滑铁卢。
苏知:“……”
算了,反正也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他反省了一分钟,然后心虚地原谅了自己。
男人静静地抱着他。
大概是因为苏知太乖了,看起来完全没有想要跑路的意图,过了会儿,力道放松很多。
苏知此时冷不丁挣扎了一下。
当然没能挣脱,但他的目的本来就不是那个。
但他成功把谢疑压在他头顶的脑袋给顶开了,在男人怀中转了一下身体,看到了他的神情。
谢疑垂眼看他:“怎么了?”
苏知仰头仔细打量他的脸。
其实谢疑的睫羽也很长,不过没有苏知的眼睫那么浓密,扑棱的时候跟两把小扇子一样。
他的眉眼漆黑如墨,眉骨和鼻梁都很高挺,显得他五官比一般的亚洲人要立体很多。眉目深邃,看着人时候极有压迫感,一旦沉下来阴郁感也会尤为明显。
下颌线的弧度流畅锋利,这让他绷起表情的时候显得很凶、很有进攻性。
好像会吃人一样。
苏知看了一会儿,想起被他冷着脸吓到的无数个片刻,忽然恶从胆边生。
费劲儿从谢疑怀中薅出来自己的一只胳膊,指节伸过去,很有报复心地了掐他一侧下颌的位置。
把那地方的皮都拽起来一点,使得男人英俊的脸庞出现了一些微小的变形。
乍一看还怪滑稽的。
谢疑也楞了一下:“……”
苏知猛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僵硬一瞬,光速把手收了回来。
他佯装无事发生地镇定地想。
哦,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和平时不好不坏的时候看起来没什么区别嘛。
两人不吵架打架、谢疑情绪平静的时候就一直那个样子,没什么表情。
但不知道怎么形容。
确实又和平时有点不一样。
好像是黑眸中映射了一点客厅中亮度较高的白炽灯光,显得比平时要璀璨明亮一些。
以及他的下颌被苏知掐出来一道红痕,正在慢慢变得明显,营造出一种平时很少有的脆弱感,仿佛被人欺负了似的。
苏知不知不觉地就想到,不知道谢疑小时候跟他那个堂哥打架是什么样子。
跟比自己年龄大的小孩打架,即使赢了,受伤也是难免的吧?
苏知游移地收回视线,敷衍他:“没什么,你太重了,压得我头好沉。”
谢疑唇角的弧度微弯了一下,不过也没说什么,只是又把他的姿势正回去,继续揉肚子。
这次没有再把下颌搁在他头顶上。
两人在沙发上消磨了半个多小时。
一开始是在揉肚子,但其实苏知也没吃得太饱,他本身就食量不大,刚刚又觉得谢疑没吃饭,吃了一半的份量就停下来,其实只吃了七八分饱。
被挼了一会儿肚子,就基本上不再有什么饱腹感。
苏知推他的手:“好了好了,别弄了。弄得我又快饿了。”
谢疑:“饿了再给你做。”
苏知:“不要,我不吃了。”
吃了饿,饿了吃,他是小猪吗?小猪也不是这么养的啊?
再说了,苏知看了眼时间:“该睡觉了。”
九点左右到家,做饭吃饭花了近一个小时,又在沙发上无所事事了大半个小时,时间已经将近十一点钟。
苏知这几天差不多都是这个时间睡觉,谢疑好几天没骚扰他了,他的生物钟稳定很多。
他理所当然地觉得这个时间点该入睡了。
但谢疑却并没有把他放开,而是说:“明天是周六,我工作暂时忙完了。明后两天都不去公司。”
苏知还没反应过来,“哦”了一声。
谢疑又说:“周末也给阿姨放假,下周一再让她来上班。”
苏知:“?,没必要吧?”
虽然谢疑做饭是还可以啦,但也没必要连做两天吧?
他觉得,不至于。
他也不是事多到非要让男人给他做饭的。
谢疑没说话,只似有若无地“嗯”了一声,原本捂在苏知肚子上的手缓缓上滑,揽住他的肩膀。
而后微微用力,让他上半身往旁边倾斜了一下。
苏知被按住肩膀摆弄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
等到男人俯下身,浓重的呼吸伴随着唇他颈侧,牙尖抵着他那块软嫩的皮肤压了一下,齿间尽是一片灼热滚烫的吐息。
才终于迟钝慌张地意识到:谢疑好像要睡他了。